石库门弄堂的天空下

Amanda优优

冬天来了。

窗外呼呼的北风千方百计地想要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一阵寒意袭来，竟唤醒了我对儿时石库门生活的回忆。回忆起了那遥远的岁月里在石库门弄堂的天空下晾晒衣物的情景。

那时候每到春节前夕，家家户户几乎都要对住房进行一番打扫，喻意除旧迎新。棉被等衣物自然也要清洗干净。我们家兄弟姐妹多，一人一床被子挨个洗也得轮上一周才能完成。我那时候年纪还小，但诸如洗被子之类的家务活却早早地就在母亲的要求下开始学着做了。

如果说大冬天洗被子还不算太辛苦，只要你能忍住刺骨的自来水侵袭、经受住双手被冻僵的话就可以。关键是给洗干净后的衣物找晾晒处那才叫真的辛苦。你想啊！石库门里那么多户人家，过年之前大家都忙着洗洗涮涮呢！加上在我们如此狭窄的弄堂里能够晾晒衣物的地方极其有限。为此大家都趁着太阳还未睁开眼睛时就争先恐后地抢占对己有利的晾晒位置。完全忘了我们这条弄堂里只能到中午才能晒到那一点可怜的阳光。我们穿梭在石库门里弄的天空下时衣物就晾晒在我们的头顶上，那满满当当晒着的衣物密不透风，竟然在竹杆的支撑下你推我搡，亲密接触着。于是，每到冬季这个时候蔚为壮观地晾晒场景就成了我们石库门一道独特的风景。

　 穷则思变。

每当我找不到衣物晾晒地方时便开始寻找新的晾晒方向。当我将被单晾在竹竿上两端夹上夹子，双手像举着一面彩条旗似的在弄堂里寻觅着晾晒地方的时候，我终于发现了离我们石库门不远地方的一排私房前他们的晒衣架上疏可走马。太阳正奢侈地高悬在他们门前，他们似乎并不着急洗衣物。于是乎，我便认定了一户人家的晒衣架，将手中来回折腾后的、早已结成冰块的被单晒了上去。望着太阳、望着那一端的晾衣架，双手用力将手中的这一端用丫叉支撑上去的时候，只感觉到自己是在无限接近阳光：我要接住阳光，与阳光作伴。以至于对在寒风中裸露了太长时间的双手早已被冻僵、被麻木也没有感觉了。

私房那端晾晒衣服的条件很好。四户人家的门前都有一个又高又宽的晾晒位置。我上学来来回回从他们的门口经过时总看见他们的晒衣架上几乎空荡荡的。他们竟如此的大度，与阳光不争不抢而是让阳光直射在他们的门前，这可让我找到了今后晒衣物的好去处。于是，根据之前的晒衣物经验，只要碰到自己弄堂里无处晾晒时，我便会雄赳赳、气昂昂地举着那长长的竹竿朝他们的门前走去。

冬季里的太阳公公下山似乎有点早。有一天下午三点多钟一放学，我就急着赶回家准备收一大早晒出的棉被。谁料，当我来到早上晒在私房门前的棉被时，棉被竟然不见了。只有我熟悉的自家竹竿还孤苦零丁地在那晾衣架上迎着寒风瑟瑟发抖着。这可怎么办？我可等着收了棉被回家翻被子的呀！四处张望不着，突然脑子一激灵：会不会被私房的住户收了回去？于是我站在人家门口一询问，还真的是：原来这户人家的女儿回家来时看见太阳快下山了、误以为是自家姆妈晒出的棉被就把它收了回去。还好，让我虚惊一场。

　　为心爱的袜子失窃而心痛。

在石库门的弄堂里，除了晾晒衣物条件差以外，还得提防衣物失窃。由于我们衣物晾晒的位置低（我们平时在弄堂里进进出出，衣物几乎就挨着我们的头顶上），只要有人起歹心，无需工具只要用手往上一撩就可以轻松地将衣物从竹杆上拉下来窃为已有。我曾经还为一双心爱的长统羊毛袜的失窃难过一阵呢！那双袜子是前客厅的一个去新疆支边的姐姐回家探亲时带回来送给我的：小鸡黄的颜色、从袜底到袜帮整个舒适度都是软软的、厚厚的，袜帮两端还有着提花样式的。现在袜子突然不见了，在那个生活条件如此艰苦的年代里叫我如何不难过？那双袜子平时我都是看它的时间多、穿它的时间少。现在一下子没有了，着实让我心疼了好一阵子。

谁想，心爱的袜子不见了，就连平时已经拮据的晾晒衣物的位置此刻又被供电局安装的高压线搞得捉襟见肘了。让生活在我们这条石库门弄堂里的人们苦不堪言。

只见石库门靠墙的一端支棱着几个坚硬的三角铁支架，支架上悬挂着的五根高压电线沿着弄堂的上空一路向前延伸着。这下晾晒位置被彻底地挤占了。无计可施，只能将衣架连同衣物一起挂在了高压电线上。只是由于我们的肆意妄为，没多长时间，高压电线就从一个正直的“壮汉”渐渐变成了“弯腰驼背”的老人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的举动着实令人晞嘘不已。那时候人的胆子还真挺大的，视高压线为儿戏。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一是环境所致，二是实在没招了才出此下策。因为生活总得继续呀！

由于高压线安装的位置紧挨着我们前面一幢楼。一到夏天，那幢楼的前楼住户就会用凉水冲洗自家的窗台降温。那一桶桶水顺着墙壁泻水的预留孔倾泻而下。可怜了我们晒着的衣物了，瞬间变成了落汤鸡。这真是中午才迎来了曙光，傍晚又遭遇了暴雨。为此，邻居的一个老人让我去找他们评理去。我想想算了：“衣服湿都湿了，去说了也不会马上干的呀。”于是，将高压线上的衣架用丫叉收下来，将衣服重洗了一遍才作罢。

　　 重返出生地。

离开出生地近四十年的我，还会时不时地去儿时居住过的石库门看看。只是近几年来居住地被改造得面目全非。原来的一排排石库门以及几幢私房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大型的绿地公园呈现在我们眼前。面对着眼前的这一巨大蜕变，我竟然说不清这究竟是发展的需要还是让记忆缺失？因为这座公园抹去了我儿时的记忆，就如同我在这座公园里再也找不到自己曾经家的位置一样。

我时常在梦中回到儿时生活过的地方。那里有我童年的记忆、生活历练以及与玩伴做游戏、跳皮筋时发出的铜铃般的笑声。那笑声竟绵绵不绝地荡漾着我，也飘荡在了儿时的石库门弄堂的天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