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平遥

张顺彬

　　西出太行，便是一望无际的三晋大地。广阔无垠的天地间，白云轻卷，远山含黛。垄原上，峁梁间，一片片包谷田、高粱地阡陌纵横，碧浪连绵。这片广袤大地上，西边有奔腾的黄河，东方有巍巍的太行，这里的高原峡谷、沃野平川怀柔古今，傲视天下，养育着这片土地上的生民，古老的文明发端于此，孕育出滚滚风云，滔滔千年。

　　平遥，地处晋中平原。跟山西许多地方一样，具有中国历史文化图腾般的印记，是中华文明延续几千年，古老而鲜活的历史样本。平遥古城以其独特的建筑布局和丰富的文化遗产，成为中国汉民族城市在明清时期的杰出范例，展示了非同寻常的文化、社会、经济及宗教发展的完整画卷‌。1997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确定为世界文化遗产，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当我踏过入城口那深陷的车辙印，心中澎湃激荡，眼前的景象似乎带着极大的神秘而令人驰思遥想。顺着纵横交织的街巷，走进古城那年代久远的记忆深处，仿若游进古朴沧桑的历史长河。看那飞檐斗拱，高楼低阁，灰砖土瓦，朱窗红楣，无不散发着历史的气息，仿佛穿越在遥远的流年之中。

　　时光悠然，古城悠然。平遥城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条小巷都完整地保留了明清时期的建筑风格。站在古城宽阔的城濠旁，仰望着高高的永定门，它沐浴在阳光里，巍峨耸立，气宇轩昂，那种威风凛凛，雄峙天下的样子，不禁让人凝目伫望，肃然起敬。它是古城的标志，体现北方城池雄浑、厚重、大气的风格。

横街矗立的文庙、武庙牌坊，呼应着高墙上的城楼，高耸入云，威仪四方。文庙是平遥城内规模最大的文系建筑群，典雅华丽，具备了君子坦荡之胸怀，透析着人文墨客之才情。其中的大成殿、明伦堂、敬一亭、尊金阁建筑风格气势雄伟，这里现存有我国最大的孔子圣贤塑像群，其大成殿也比北京、南京和曲阜的孔庙早240年至700年。城隍庙位于城东南的城隍庙街，是国内保存比较完整的一个“三庙合一” 的道教庙宇殿堂，它是由城隍庙、财神庙、灶君庙三组建筑群构成。整个庙内建筑结构规模比较宏大，装修精美，尤其是明代所建硫璃瓦屋顶和构建更是色彩鲜艳，绚烂多彩。

平遥县衙府小得寒碜，并不是很起眼，但值得一提。县衙正门悬着楹联：“莫寻仇莫负气，莫听教唆，到此地费心费力费钱，就胜人终累己；要酌理要揆情，要度世事，做这官不清不勤不慎，易造孽难欺天”。据说，平遥百余年里未出现过一任贪官，也许正是当地繁荣的商业文明孕育了特有的官场文化。

　　雷履泰故居，一个有代表性的建筑。典型的北方四合院，看似与那些富商大贾的深宅大院没有什么不同，但仔细地流连，古朴中不失奢华，寻常里深藏着雍雅。百多年前，这位晋商中的翘楚人物，近代金融业的开山鼻祖，中国票号第一人，进出此间，是怎样的风流倜傥，号令天下？

久负盛名的天下第一票号——“日升昌”，过去只是略有耳闻，如今近在咫尺。斑驳、质朴的陈迹，盛大、庄严的气派，凝目之间，敬仰之情油然而生。“繁华旧事成一梦，晋商衣冠成古丘”，一度操纵19世纪整个清王朝的经济命脉，其分号遍及全国30多个城市乃至欧美、东南亚国家，以“汇通天下”著称于世。我不禁感慨，这一间小铺，一座小城，竟在二百年前衍生出世界汇兑中心，坐拥海内，让曾经的小城，商贾云集，富可敌国；让历代的晋商，独步天下，声名远扬。驻足伫目，华灯之上，绮霓之下，那块“日升昌”的金色牌匾，在人们的仰望之中，熠熠生辉，光彩依旧。我触摸着早已斑驳的青灰色墙壁，感受着从中散发出来浓烈的岁月传奇。我想起了余秋雨先生在他的《抱怀山西》中写道：“曾在平遥古城西大街寻觅日升昌，还未提到本尊，就被其他票号的气势所压倒。”由此可见，平遥在古代中国的金融地位。

　　漫步古街，仿佛在古代与现实中穿梭游历。沿街上民居客栈、商铺店面、面馆酒肆、工场作坊，鳞次栉比。街面上，南来北往的人流，摩肩接踵，人声鼎沸。此情此景，一幅平遥版的《清明上河图》映入眼帘，直觉梦回汉唐，古今莫辨。

平遥民居，是艺术的创作。建筑布局严谨，轴线明确，左右对称、主次分明、轮廓起伏，外观封闭，大院深深，是迄今汉民族地区保存最完整的古代居民群落。民居多半为二进三进的四合院，房屋也都是清一色的青砖房。凡大户人家的门前都有石狮子、下马石、拴马柱等精美的石雕物件，而一般的宅院里也都建有影壁、风水墙、风水楼、门神龛、土地龛、镇邪石等。这些明清建筑具有“外雄内秀”的特点，满目的青砖灰瓦，精巧的飞檐雕壁，鲜亮的红灯金匾和宅院的曲径幽深，天井内的花草繁盛，颇有韵味。走进一座深宅老院，陈列着许多古代家具，古朴的条几、气派的八仙桌、雕花的屏风、四平八稳的椅子，四面带围可以悬挂帐幔的架子床，与大宅的高墙深院、雕梁画栋构成了“大户人家”的气派。

一半史书中，一半烟火里。古城居民承载并延续着祖辈人们的手工技艺和生活记忆，使平遥古城不是一个冰冷的文化标本，而是一个有温度的活态城镇。街道古朴，店铺林立。剪纸、推光漆器、传统布鞋，平遥牛肉、平遥碗托、水煎包等等，满目琳琅。空气中混合着牛肉的清香，老陈醋的醇香，莜面的麦香。典型的山西老醋坊座落其间，如有规制般的皆是前店后坊的布局，雕梁画栋的屋檐下悬挂着金字招牌，印着各式各样鲜红“醋”字的旗帜迎风招展，引人注目。进得其间，一排排的黑釉大醋缸、小醋坛在或木或石的座架上井然排列，层层叠叠，流连其间，幽馥香甜的气息扑鼻而来，汩汩地沁入心脾。 “杏花村”、“竹叶青”等山西老字号汾酒坊沿街林立，目不暇接。驰名中外的山西老汾，早在一千五百年前的南北朝就赐封为宫廷御酒，一百多年前的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获授金奖。千年秘制、朝野同甘的琼浆玉液，清芬恒远，历久弥新，不知放浪了多少英雄豪杰，演绎了多少人间故事，世世代代广受青睐，千里万里亘古流传。无论醋坊还是酒庄，不仅是香气，还有流传的故事，让你沉醉不已。

　　傍晚时分，夕阳轻抚，满街流金，古城生辉。暮色降临时，《又见平遥》的表演拉开序幕。大型情景剧讲述了关于平遥，关于重情重义，血脉流传的故事。观众穿梭在演员和场景之中，穿梭在百年前的故事当中，那些在今天已经消失的“选妻”、“镖师洗浴”、盛大的“送别”场面真切地出现在眼前身边，观众早已变成了剧中的乡亲，成了故事的亲历者！穿行在票号、镖局、大院，小巷中，既是观众，又是演员，这双重的身份叠加，灵魂也好似轻盈如飞，飞越百年沧桑与悲欢。百年前的故事，令人体会到什么是一诺千金，什么是生死别离，什么是义冠云天，让人感动至深。

　　携着晚间清凉的春风，穿过宁静的街巷，我心依然沉醉在古城的前世今生。悠远的想象与眼前的灯火交织，我想那些湮没在烟尘里的古老岁月会慢慢复苏，静静回放。放眼望，天幕之下的小城，景色四合，锦绣未央，让这座古老的城池顾盼生姿，梦回千年；回首间，那悠悠烟火，滚滚红尘，历历盛景，古今一色，浑然一体，让人依依不舍，久久流连。

“我在平遥等你，任凭时光老去……”

（部分图片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