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嵬坡

谢玉盛

公元755年，大唐皇帝唐玄宗赐死他最宠爱的贵妃杨玉环，不在皇宫，而在这荒山野岭的马嵬（wei）坡。时隔一千两百六十九年，此地已成4A级景区，孩子们在此嬉戏玩耍，成人中偶尔有人可能会想起，哦，当年这里死了个美人，不过已经是很遥远的事啦。

马嵬坡也叫马嵬驿，是古代的一处驿站。进得山门，有一楹联：唐将兵变有虎胆，玄宗割爱不诚心。有点调侃哈，不过历史让人调侃一下又何妨？

唐玄宗是唐朝的第七位皇帝，在位时开创了开元盛世，使唐朝达到鼎盛。然而自从纳杨玉环为妃并册封为贵妃后，唐玄宗便沉溺酒色，变得昏聩起来，宠信奸臣，疏远贤良，懈怠朝政。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白居易《长恨歌》）。

杨玉环漂亮吗？那是肯定的。怎么个漂亮法？没法说。园中有一尊杨玉环的汉白玉雕像，不妨欣赏一下。是唐朝美人还是现代人眼中的美女？说不清楚。

唐玄宗宠爱杨玉环，不理朝政就算了，在用人上还任人为亲。杨玉环的七姨子八舅子纷纷入朝为官，她的父亲母亲和三个姐姐全部被唐玄宗册封，堂兄杨国忠更不得了，位居宰相，杨国忠的儿子也为户部侍郎……如此乱象，朝廷怎能好得了。终于暴发安史之乱，安禄山的口号是：清君侧！

安禄山的军队摧枯拉朽，先攻下洛阳称帝大燕，后攻陷潼关直逼长安。唐玄宗乱了阵脚，急匆匆带领宫内一帮人马向西逃去，走到马嵬坡，人困马乏，饥肠辘辘，三军哗变。在马嵬坡，将士们如梦初醒，原来所谓盛世只是一场谎言，于是愤怒的禁军杀死了杨国忠父子，要求唐玄宗赐死杨玉环。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白居易《长恨歌》）。

唐玄宗心中恐惧，但此刻也无可奈何，只得下令赐杨贵妃死。关于杨贵妃的死，有两种说说法，一说是被高力士在佛堂勒死，一说是杨在佛堂自缢。不管哪一种说法，美人去矣。

杨玉环既死，禁军照旧拥皇上西逃。唐玄宗和太子李亨在马嵬坡分道。玄宗入川，李亨向北收拾旧山河。后来李亨在灵武自行继位，称唐肃宗，自行宣布他爹为太上皇。唐玄宗已无力回天，只得笑着脸认了。这是后话。

后来的皇帝又经过两位，直至八年后，安史之乱才被平息，但唐王朝元气已经大伤，自此由盛转衰，国力锐减，人口大量丧失，帝国雄心不再。安史之乱后，可以说唐朝的生命已经结束，剩下的时间，只是勉强维持。

这场马嵬坡之变，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奇葩，绝无二例。因是孤例，千百年来，引发无数文人墨客创作出无数诗篇感怀历史。其中最出名的是白居易的《长恨歌》。诗中的许多句子我们耳熟能详，比如——

回眸一笑百媚生，

六宫粉黛无颜色。

后宫佳丽三千人，

三千宠爱在一身。

上穷碧落下黄泉，

两处茫茫皆不见。

在天愿作比翼鸟，

在地愿为连理枝。

等等。

白居易的《长恨歌》是一首长篇叙事诗。这首诗对唐玄宗和杨玉环的爱情既有批评又有同情，批评点到为止，对他们的爱情悲剧则充满怜惜，歌颂的成分更是有极强的感染力。不过就笔者的个人感受而言，这样颂扬李、杨的所谓爱情，总觉得有点怪异。为什么？且听分解。

就诗歌的立意高度来说，另一首诗，唐代宰相、诗人郑畋的《马嵬坡》显然超过了《长恨歌》。

玄宗回马杨妃死，

云雨难忘日月新。

终是圣明天子事，

景阳宫井又何人。

这首诗站在国家的高度，说安史之乱平息之后，唐玄宗返回长安，杨贵妃己死多年，尽管山河重光，也不能使他忘记杨妃。回头看，唐玄宗当年马嵬坡赐死杨玉环是圣明之举，没有落得陈后主携妃躲入井中亡国的下场。诗的最后一句是一个典故。是说南朝皇帝陈后主在隋兵打入金陵时，携妃子躲入井中被隋兵抓获而亡国之事。

历史上写马嵬坡之变的诗词很多，而站在底层民众的角度看这个事件显然更能深入人心。清代诗人袁枚的《马嵬》即是一例。

莫唱当年长恨歌，

人间亦自有银河。

石壕村里夫妻别，

泪比长生殿上多。

这首诗的第一句就直指《长恨歌》，莫唱。第二句开始阐述原因，安史之变八年，百姓苦矣，抓壮丁则是其中一苦。唐代诗人杜甫以安史之乱为背景，写下三吏三别五言诗六首，可谓字字血泪。《石壕吏》说官府来抓壮丁，老翁越墙逃走，老妇竟被抓去了。《新婚别》说新郎晚上结婚，早晨就被抓走。《垂老别》说“子孙阵亡尽”，还要风烛残年的老翁去服役，与老妇告别时，那场景真是“塌然摧肺肝”。

由此可见，“石壕村里夫妻别”是那时一个普遍的灾难性现象。丁壮或死于战场，或死于徭役，或久戍不归，这些生离死别，划出了无数条人间银河，民众苦难不堪，血泪成河，你皇上的那点儿眼泪算啥呢？

再说，杨玉环本是唐玄宗第十八子李琩的妃子，被老爹看中，抢了过去。这种不伦之恋值得歌颂吗？安史之乱和此后李唐王朝的衰败是谁的责任？不言而喻。李、杨的爱情即使再缠绵再伤感，也无法掩盖一个基本事实：杨玉环之死的罪魁祸首正是唐玄宗。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那个朝代那个事件已经过去，留下的遗产如今成为AAAA景区。在景区的中心部位有一戏台，台柱上刻有一付楹联——

是真是假当自舞台观世相，

或生或旦且以脸谱识人生。

这是马嵬坡的馈赠，值得细品。

谢谢亲们阅读。

本文部分图片来自网络，致谢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