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往事十金蝉计划

乐山

第十章 金蝉计划

边区保安处、陕西地下党、晋绥公安局领导的三条隐蔽战线本应相互平行，各自为战，但是若有交集，必有问题，这种现象在陕西公安史上存在了很长时间。李启明曾批评某出版社：“不实描写有挑动当时边区我党几个领导机关之间关系的嫌疑。”事实上，不同领导机关的情报系统曾经因横向联系出现过矛盾纠纷，甚至是重大问题。

早在1946年5月，边区保安处孙瑞臣从延安回韩城，违背隐蔽战线原则，与韩城地下党发生了横向关系，返回延安时被捕叛变，导致韩城北区党组织遭到严重的破坏，县委书记孙昶被迫撤离，地下党员张士珍、吉志勋、闫鸿儒以及西安地下党的孙林芝和张子超等同志被捕入狱。今天，隶属于不同领导机关的三条情报系统齐聚韩城:一是以高步林为科长的韩城保安科，二是以靳汉三为组长的韩宜工作组，三是以秦晓波为站长的晋绥情报站。三者有交叉，有竞争，也有矛盾。

靳汉三访谈录

　　韩宜工作组隶属于边区保安处情报科，他们的故事鲜为人知。组长靳汉三，渭南县天留村人，是高步林警政班的同学，毕业后分配到边保处侦察科便衣队。第二年，他组建了延安南关据点并担任负责人，据点有个队员叫贾子西，山西万泉人，社会交往广泛，与第一战区副司令冯钦哉、西安中统高干会成员冯大轰是同村。他通过老乡关系，将宜川县和通粮食铺的老板李厚财发展为情报力量，秘密为延安代购粮食，然后通过冯钦哉的内侄淮建国运往延安。淮建国被捕后牵扯到他的大哥、宜川县长淮建民。淮建民逃回万泉老家，房子又被日军烧毁，最后落脚富平美原以教书为生。韩城解放后，韩宜工作组转战韩城，建立了以贾子西为掌柜的“长春贸食品店”秘密据点，挖走高步林同村同族的高耀堂为情报力量。西安解放后，工作组进驻西安，在东大街建立了集秦商行据点，“‘三反’‘ 五反’中搞的太左，使商行经理贾子西和当时的主要领导人受到不公正对待，商行也受到很大的损失，人员也被分别作了处理。”高耀堂被复原回家。正当韩城保安处发展情报力量时候，晋绥情报站差点挖走了他们的核心力量。

中央陆军学校七分校通讯班

　　这个情报力量就是薛浩然。此时的薛浩然正和高梦吉在小型潜伏电台培训班。惨淡的战局让胡宗南开始考虑后路，于是由情报处主办，机要室协办的“金蝉计划”应运而生，这个班就是为培训潜伏特务而办，之所以叫金蝉计划，就是希望潜伏者像蝉一样，长期潜伏地下，一旦时机成熟就要破土而出、一鸣惊人。人员是情报处长刘庆曾亲自选定，机要室提供的2.5瓦小型电台。为了解决小型电台功率小、距离短的问题，保密局鼻祖级首席通讯专家魏大铭研制出了200瓦超大电台，用大功率总台接收小型电台的方法巧妙地解决了这个难题。4月初，保密局给西安空运了20部小型电台和1部200瓦总台，其中10部专供情报处，总台设置文昌门外黄家庄河北工学院旧址。潜伏培训班依然设在兴善寺，共有7个组14个人。各组组长分别是薛浩然、高梦吉、孔孟师、刘克载、李荣镜、赵学孟、王冠洲。总台台长李福泳没有参加培训班。可怜可悲的“金蝉计划”尚未实施就被共产党提前获知，胡宗南岂有不败之理。

高梦吉除了情报侦察任务外，还有发展力量的重要责任，他首先选择了薛浩然，他二人是同学加同乡、加同事、加同志，关系比他人更亲近。高梦吉告诉薛浩然，高步林是韩城保安科科长，是他的亲门子的三哥，劝他一起回家投奔高步林。薛浩然含含糊糊，答应不干脆。薛浩然有难言之隐，其实他不是不愿意投奔共产党，是不愿回韩城老家，是不想见那个膀大腰圆、目不识丁，且比他大四岁的媳妇。他曾给家里写信提出要和媳妇离婚，结果惹得全家鸡犬不宁，媳妇哭喊着要上吊，爹妈好说歹说才把她从椅子上劝了下来。

潜伏电台

　　小型电台成了组长玩弄的专用收音机。薛浩然一有机会，习惯性的将频率调到新华广播电台。一条让新闻让他听出了、看到了一条奔向光明之路。

新华社24日讯：中共中央委员会发电，庆祝西北人民解放军收复延安。

彭德怀、贺龙、林伯渠、习仲勋诸同志及西北人民解放军全体同志们：

庆祝你们收复延安的伟大胜利。去年三月十九日国民党匪军占领延安的时候，我们就断言，这种占领将标志着国民党匪军的失败和中国人民的胜利，一年多以来的一切事变，充分地证明了这一断言。今当收复延安的时候，特向我英勇的西北人民解放军，陕甘宁边区全体人民及延安全体人民致慰问之意。尚望全体军民继续努力，为消灭全部匪军，解放整个西北而奋斗。

中共中央委员会

一九四八年四月廿四日

去延安。薛浩然下了决心。第二天，他劝高梦吉投奔延安。高梦吉笑而不答。他觉得高梦吉是恋家，一心想回韩城投奔高步林。夏忙罢后，高勉斋又采购“紧俏货”来了，路子和上次一样，先是解常新捎话，再是老地方见面，最后是带上货回去。“货”先给韩城保安科，再到黄龙保安处，最终交西北社会部。

高勉斋还增加了自己的“私货”，在汇报材料中写到：“据孟吉给我说的知心话，他和他们二组组长薛浩然也谈得有了成绩了，他俩人总想把这两个组的小型无线电报机带到解放区来，绝不愿再给反革命、反人民、出卖国家、独裁专制的匪首蒋介石当奴役了。”“私货”中的薛浩然，成了高步林下一个策反目标。

渭河畅心湾

　　“阿——阿嚏”，一声炸雷般喷嚏声，惹得学员哄堂大笑。同桌的高梦吉吓了一跳，嘟囔了一句：“一想二骂三感冒。大姐想你了。”大姐指的是薛浩然的婆姨。薛浩然气得骂了一声：“滚滚滚，你媳妇才想你。”几天后，培训最后科目电台调试开始了。调试课设在70公里以外的华县赤水镇保四团十五营。

赤水河上的黄昏特别漂亮，一半青天、一半红霞，一河赤水，一河芦苇。桥上桥上两个韩城人来回散步。高梦吉又劝薛浩然投奔高步林。薛浩然满脑子想的是去延安，他说：“像咱俩这样的下级军官，带不去一兵一卒，人家会待见咱吗？还不如直接去延安投共军，咱有电台、有密码，共军会高看一眼。”冷峻的高梦吉露出了难得笑容。

学员从华县回来就从机要室领足经费，带着电台奔赴各自的隐蔽战场。大家是都是通讯班的同学或校友，彼此都知道潜伏地点：薛浩然在镇安、高梦吉在丹凤、刘克载在柞水、孟师孔在洛南、李荣镜在山阳、赵学孟在蒲城、王冠洲在灵宝，这些都是难得的“紧俏货”。

镇安县，秦楚咽喉，山势连绵，河流众多、气候湿润。从水土上、饮食上、主要还是心情上，薛浩然极不适应，整天琢磨如何逃离这里投奔延安，走那条路好呢？一条是走三原、铜官、富县，一条是走渭南、蒲城、白水，他最不愿走华阴、大荔、韩城这条线。三原正在交战，查得很严，走不通。只好走渭南这条线，他想起了老家在华县的吕重山，拉开了吕重山眉户戏《三进三出》的第三幕。

赤水桥上桥

　　吕重山所在的通四团二营五连，配属裴昌会的5兵团。台长对吕重山的捣蛋早有耳闻。吕重山在一连时，台长和几个报务员是军官吃的是官灶，摇电兵和通讯兵吃的是兵灶。一天早餐时，台长让通讯兵给自己加了一块豆腐乳，引起了吕重山的不满。午饭时，吕重山用筷子敲着一盘肉菜盘子问大伙：“谁知道，这盘子是什么地方烧的？”有说是景德镇烧的，有说是耀县烧的。吕重山耍起小聪明说：“翻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顺手把盘子端起来，把菜全扣进自己碗里，反端着盘子说“看，是景德镇的，不错吧！”台长瞪眼看着一盘菜全倒进他的碗里。吕重山假装醒悟：“哎哟！台长，对不起，对不起。我把菜拨出来，拨出来。”台长苦笑不得，这菜还能吃吗？吕重山继续表演，喊了一声：“通讯员，去，给台长弄块豆腐乳。”这个故事把“捣蛋鬼”的写在了他的后背上。

吕重山在电台上把西府战役、澄合战役、荔北战役听得清清楚楚，把全国形势也看得明明白白。特别是辽沈战役后，新华广播电台于11月14日播放了毛泽东评论文章：“中国的军事形势现已进入一个新的转折点，即战争双方力量对比已发生了根本的转变。人民解放军不但在质量上早已占优势，而且在数量上也已经占有优势。这是中国革命的成功和中国和平的实现已经迫近的标志。”在这种大局势的压力下，许多国民党军官思想动摇，纷纷想方设法找朋友托关系寻找出路，吕重山的出路在哪里呢？

徐学章的家是吕重山、薛浩然、高梦吉等人常去地方。豫西会战后，日军占领洛阳，徐学章的父亲沿着铁路带着妻子和女儿搬至西安，拿出半生在铁路上卖命钱在道北买了半分庄基，盖了三间土房，为一家四口撑起了一片天。这个家正好位于大唐大明宫承天门遗址上。这里不仅是徐学章的家，也是通讯二期同学聚会的地方，后来发展成了韩城保安科的交通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