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二则

荒原的马蹄声

　　作者简介：自幼喜琴棋诗书，长年沦落天南。业余文字涂鸦。为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图片：自拍）

【河南】龙门石窟

我一见龙门石窟，脑子里就冒出两个俗俗的字：震撼。

两山夹一河，中间那条伊河不算窄，加上前一天下了雨，河水泛黄。一大片黄水在两山间朝你奔涌而来，这本身就有了气势。

然后呢，你就想象一下，在两边的大山石崖上凿出满满两山的洞窟，在一个个洞窟里凿出无数无数的菩萨——有多少个菩萨，我数不过来，只记得有一个洞窟里就有一万个小菩萨。这是多么浩大的一件事。关键是，你再想象一下，这样一来，两座大山就成了一座巨大的寺庙，这个又是多么恢宏啊！

我闭上眼，想要捕捉一种场景：当所有的菩萨一起微笑的时候，那是天地间怎样的一种灿烂！

不知在什么时候，这种代表着一个民族的大气、骄傲、辉煌的迷人的微笑，凋零了，凋零得让我们这些后世子孙一想起来就疼痛。

　　然而，我还是愿意长久地立于那尊卢舍那大佛的脚下，静静地，被她那包容一切的、不动声色的、神秘的微笑所笼罩。那样长久地立着，觉得自己整个身心也如高高端坐的卢舍那一样安详典雅起来。

我知道，我是沐浴在盛唐盛世的光辉里，沐浴在一个大民族的大时代的骄傲里。

创造这种光辉与骄傲的，是一个令人倾倒的时代。而高高端坐于这个时代最前列的，无疑是千古女帝武则天。

有一种说法，卢舍那佛是武则天的“报身像”，是按照武则天的形象雕塑的。考察一下历史就会发现，这个说法的可信度很高。

我不管武则天这样做有什么用心，不管笼罩在历史长河上空的那些拨不开的浓雾挥不去的云烟，只看卢舍那的端庄、安详与大气，就能够肯定，武则天不仅仅是很好地治理了一个王朝，更是引领了一个辉煌的时代！

若你够心细，你会看到，卢舍那既是佛又不似佛。我们看多了如来、观音等等，在它们的脚下，我们除了仰望就只有仰望。无论是如来的悲悯还是观音的慈祥，都离人世太远，闻不到半点烟火的气息。卢舍那不是。你静静地仰望着。但仰望之时，不知不觉间，你会从心底里感觉到平和与温暖——人世间的温暖。

武则天当然有让人仰望自己的动机，也有让人仰望自己的理由，毕竟那是一个帝王威临天下的时代。然而，她没有让自己完全地飘上天空。她就那么稳稳地平静地坐着，带着那一丝雍容天下的微笑，似在告诉她的臣民，有我坐在这儿，你们完全可以安居，完全可以乐业。

一定会有人翻出武则天登上皇位的历程，翻出那些刀光剑影，那些残忍血腥。然而，正如武氏死后的无字碑一样，功过是非，任人评说吧。

这里，我只想再说一点。几乎冠绝古今的一代圣君李世民，为了登上皇位，也避免不了残忍的杀戮，何况武则天是个女人？仅仅凭着后宫昭仪的地位，要坐上天子宝座，实现自己安治天下的宏图伟愿，那一路上，会有多少难以想象的艰辛与血泪？！

　　武则天登上皇位会有那么多的艰辛与血泪，其根源归结起来，就是：她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要君天临地，化身天子，这不仅仅是挑战了男子千年不易的王权，更是挑战了整个封建法统，几乎是向整个封建社会发出了宣战檄文。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坚韧！

历史上，有女人进行过类似的挑战。萧太后，孝庄太后，包括后来不惹人喜欢的慈禧太后，我敢说她们都曾想过要越过封建社会那个巨大的雷池，但是，她们都在最后的边缘止步了。真正越过的，只有武氏一人！她不仅越过了那个坚固无比的大雷池，而且把个皇帝做得那么大气与精彩！把些个庸君昏君还算有点作为的所谓明君，统统比得汗颜无地！

这就是武则天！

这就是卢舍那一般的武则天！武则天一般的卢舍那！

这就是说不完道不尽的卢舍那！

日落龙门，伊河浩荡。我立于伊河大桥上，回望龙门那座端坐于山崖的巨大石像，心中默默祈祷，那威仪天下的浩荡的王者之气早一点再次笼罩神州大地吧。那让整个民族舒心展眉的辉煌时代早一点再次到来吧。

【陕西】西安的城墙、和尚和俑

先说说西安的古城墙。在全国的城市中，西安的城墙保存得最为完好，规模最为宏大。　　

城墙这东西，最初应该不用这么高大的，防野兽嘛，一圈两人来高的土墙也就足够了。如果嫌土墙不够结实，再来点儿砖石也就够夸张。可是你看，后来呢，越来越高大，越来越结实，还弄出气势来了；这还不够，城外还挖深沟灌沸水，号称什么“金城汤池”。这都是为什么？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防别人来抢夺。　　

如果你的利益是靠自己的一双手正当得来，防护是没有错的。可这世上，啥时候咱自己正当得来的利益，不论多少，都不用防护？不用提防的日子，应该比现在轻松多了吧。没有了抢夺与防护，这城墙也就不必存在了。至于观赏价值，这世上人们观赏的东西太多太多，城墙的消失，我想没有几个人会太在意。　　

再来说说玄奘。这个和尚可不得了。人们现在去看大雁塔，都不会忘了他。　　我说玄奘不得了，是因为他有非常非常坚定的信仰，并且能拿出十二分的勇气与坚毅践行信仰。西行路上的艰难，恐怕不只有《西游记》里所写的九九八十一难，可他硬是把事情给办成了。事成回到长安，据说李世民要他还俗，许他高官，给他厚赏，可他都不要，在慈恩寺里一住多年，穷毕生精力译出了可以堆成小山的经卷。　　

不管那些佛家经卷到底能派上多大用场，那份做好一件事情的执着，在这世上怕是极为罕见的吧。这世上，这样的人多了，就是财富；一个社会，大多数人没了任何信仰，是很可怕的。　　

最后，说说兵马俑。看西安说西安，没了兵马俑，总是遗憾，这兵马俑就是西安的名片。　　

孔老夫子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第一次看到这话，感到挺意外的。以夫子的温文尔雅，骂出这么狠毒的话，可见夫子对俑这种东西和对第一个制作俑的人的痛恨。夫子的痛恨，我猜是源于俑太像人了，夫子其实是痛恨用活人给死人陪葬。然而，在我看来，用泥人陪葬比起用活人陪葬，应该是一大进步呢。　　

秦始皇应该不是第一个作俑的人，不在夫子咒骂之列。然而像他这样，用那么多俑给自己陪葬，古往今来怕是再无第二个。那么浩大的工程，劳民伤财，尽管埋的都是俑，但也与埋活人无异；何况，秦陵里还真埋了许多活人，都是给始皇帝修建地宫的工匠。凭着这些，夫子要是见到或听说，一定会骂得更厉害吧。　　

然而，骂毕竟阻止不了家天下的皇帝的行为。要想不因一人而累死千百万人，只有把个人的权力关进笼子里去，不让它任意妄为；还有就是，哪怕用上一千年一万年，也一定要改变那种认为皇帝的存在天经地义、皇帝的作为天经地义的中国式大众思维。

始皇帝要长生，没办到；死了也想要与生前一样威风，如今也只留下些泥俑供人观赏。最终，始皇帝与他的帝国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