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大庙的那些年那些事儿(285)——八十年代交公粮

大庙西街顾二哥

　　秋收过后，在南场院里晾晒好的粮食都装进了麻袋，一部分要存放在自家的仓房里，留待日后食用，另一部分则要送到公社的粮站去交公粮。

提起交公粮这个词，现在的年轻人基本上都不知道什么意思。

上个世纪的交公粮是指农民种国家的地，无论种什么粮食，都要无偿交给国家一部分。

在那个年代公粮养活了一个国家的人口，因为国家很少进口粮食，基本上靠自给自足。

交公粮的那个时代，农民是最苦的，当时生产条件差，粮食产量低，如果赶上庄稼收成不好，为了交足规定的公粮，一家人交完规定数量的公粮后，剩下的粮食必须省吃俭用，有时候都不够一年的口粮。

那时候，交公粮都是用驴、马、牛拉的车，将精心挑选上好的粮食交给粮站。

因为一个公社只有一个粮站，收公粮的日子又限定了时间，所以，每年到交公粮的时候，天还没亮，粮站的门口就排起了交公粮车的长队。

初中毕业这一年的秋天，已经不再是生产队了，包产到户后的农村仍然需要农民交公粮，只不过是由大集体的生产队变成了一家一户的个人。

　　交公粮的这天，我起早割回了喂牛的草，将牛喂得饱饱的，就是为了白天能跟大人一起去桥东蜘蛛山下的大庙粮站体验一下交公粮的乐趣。

吃过早饭，我便坐在了家里交公粮的牛车上，心里充溢着满满的喜悦。

请来赶车的邻家大哥，坐在车老板的位置上，点着烟袋锅子里的老旱烟，美美地吸了一口，便摇动手中的鞭子，老黄牛懂事儿地晃晃脑袋，拉起车向前奔去。

东街原来的砂石路，在年前的时候被换上了块石砌成的石头路，不知是测量水平有限，还是施工单位不认真，新修的石头路并不平整。

虽然下雨下雪天不再泥泞，但是颠簸程度比以前更甚，无论是骑自行车也好，还是坐车也罢，走在上面给人的感觉极其不舒服。

今天交公粮的牛车也不例外，多亏车上的粮食够重，车轱辘压在凹凸不平的石头路上只能发出沉闷的“咯噔”声。

　　到了粮站附近，才发现前边排着的车很多，牛车、马车、驴车都有，甚至还有人推的架子车。

排队等候的人们或坐或站，围拢在粮车边拉着家常，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笑声。

也有一些人蹲在车边的地上，抽着老旱烟，一言不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接近中午的时候，我们的粮车终于排到了跟前，只见好几个人围在质检员的身边，脸上都堆满了明显讨好的笑容，而质检员则一脸严肃，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过了一会儿，终于轮到给我们的粮食检质了，但粮站质检人员的话让大人们很是郁闷:“下班了，下班了，下午再来吧。”

捱了一上午才轮到就让再等到下午，好几个粮车上的人都心有不甘，大家议论纷纷，愤愤不平。

我的一个本家哥哥突然发现在粮站上班的本营子的表哥从办公室走出来，正要骑自行车走，便赶紧跑过去求他找质检员求个情。

掰不开面子的表哥停下自行车，抓起本家哥哥递给他的两包香烟，找质检员说了一番，终于答应给我们几个车的公粮先检质再吃饭。

农民交公粮都要经过粮站检质人员的验收，检质人员用铁质的“探子”扎进装粮食的袋子里，抽出来的时候，“探子”里就有了粮食。

一般情况下，检质人员凭肉眼看到的粮食状态，就可以信口开河确定粮食等级，他说几个水就是几个水，他说刨几个杂就刨几个杂。

检质人员特别牛，坐在太阳伞下，喝着当时还很奢侈的汽水，抽着交公粮的农民递上来的香烟，对前来交公粮的农民呼来唤去，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因为人家有牛气的资本，对于农民上交的公粮，他说合格就合格，他说不合格就不合格，就得拉回家去，折腾一遍再来交。

　　所以，当年在粮站的工作岗位，除了粮站主任、会计之外，最好的就是粮食质检员。

每到交公粮的时候，围着质检员送烟送酒送鸡蛋送土特产的比比皆是。

至于晚上的饭局，也不是谁都能请到的，必须是至亲好友或者重要部门的有身份有面子的人，才能将质检员请出来到饭店喝一场。

因为，不请不送的话，不光是交公粮的时候不给你好脸色，折腾你拉回去筛选后重新再来排队，更主要的是通过刨“水”给你压等压价，你会有很大的损失。

所以，很多的无权无势的农民只好忍气吞声，既要无偿为国家做贡献，还要无偿地为质检员做贡献。

很多粮站能够坐到质检员这个岗位的，不是和粮站主任或者粮食局的领导有特殊关系，就是在粮站里资格老，领导轻易不敢招惹。

苦命的农民啊，在排完长队，陪尽笑脸之后，还要接受粮站库管人员的刁难。

验收合格后的粮食，需要交公粮的人自己扛着粮袋子，走上高高的跳板，将粮食倒进粮仓里。

直到后来粮站有了卷扬机，交公粮的农民才不再战战兢兢地爬那高高的跳板。

人生中唯一一次交公粮的经历，让我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

　　后来，国家取消了交公粮，改为“以钱交粮”，政府称之为“三提五统”，实际上就是农业税。

随着中国时代的发展，随着国家经济的日益强大，随着党和政府对“三农”政策的调整，农民交公粮的年代结束了。

现在的农民是幸福的，不仅不用交农业税了，每年还能获得种地的农业补贴。

这让很多上了年纪的农民感慨万千，感叹孩子们赶上了好时代，感恩党和政府，心中装满了对广大农民的实实在在的关爱。

赶马车驴车交公粮，已经成为了一去不复返的回忆，如果看到本文描写交公粮的情景，而能够触动记忆深处的那一丝敏感，则证明你也是曾经交公粮的一员。

当风霜染白双鬓，当岁月刻进皱纹，当年那个收麦的少年已不再风度翩翩。

乡愁风干成一幅美丽的画卷，珍藏在了记忆的深处。

那个年代形成的巨大的城乡差别，不仅仅是农民种地受苦受累，还有社会地位的不平等。

让无数的农民子弟在艳羡“国家干部”、“国家职工”的同时，做梦都要脱离土地，去吃“公家饭”，去做有地位有面子的人上人。

　　可谁能想到，如今的中国发展日新月异，当年人人努力弃之而后快的农民身份，现在竟然变得十分贵重。

你如果再想做回农民，再想拥有土地，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这就是中国经济发展的伟大，是中国重视“三农”政策的伟大。

我在经历过当农民的一系列锻炼之后，初步见识了社会上的人情冷暖。

公社干部的居高临下和颐指气使，各个部门小吏的牛气哄哄和自高自大，农民办事时的低三下四和委曲求全，让我对当国家干部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认识得更加深刻。

同时，通过毕业以后经历的一些事情，觉得当初有位老师说的话格外有道理：“做人，脸皮一定要厚一点，经得起风吹雨打，扛得住苦痛折磨，学会与挫折共处，不畏惧一时的得失，就像老话说的，烧不死的鸟才是凤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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