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龙脊

玉指禅

　　我对梯田并不陌生。那一年到云南旅游去了元阳，元阳有世界闻名的哈尼梯田。哈尼梯田藏在崇山峻岭之中，哈尼人以山为基，千年开拓，硬是把大山雕刻成一幅层层叠叠，气势磅礴的立体山水画卷。

　　当我第一眼看到哈尼梯田的那一刻，我真的被震撼了，心在狂跳。有了哈尼梯田的美好印象，这次自驾去海南，绕道也要去看龙脊梯田，找回当年的感觉。那是远方的召唤，也是内心的渴望。

　　大多数人看来，冬天看梯田不是好的季节，最佳季节该是春天或者是秋天。试想一下，春天稻田灌入清澈的泉水，万物生长，水天一色，人在耕耘。秋天收获季节，稻花飘香，遍地金黄，景色更美。而冬天则是另一番景象，一片枯黄萧索。

　　既然已经选择，就一如既往前行。冬天自有冬天的景色，枯黄蕴含着纯美，萧索跟随着宁静。单调流淌着轻音，孤寂陪伴着禅修。这是冬天带给我们的盛宴，我十分享受大山中的宁静，天地之间，只有两个人在山脊上漫步行走。

　　观龙脊梯田有三个区域，一是金坑大寨，此地梯田最为壮观，名气也最大；二是平安壮寨，这个景点开发较早，有九龙五虎、七星伴月；三是古壮寨，环境优美，较为原始。三地相隔甚远，每一处都要驱车前往，初来龙脊，我们选择了平安壮寨。

　　说是选择，也是听了当地人的介绍。车到龙脊梯田山下，在停车场遇到一位“壮”汉。（壮族的汉子）壮汉面色黝黑，眉目之间透着几分淳朴。他说，水是梯田的灵魂，你们来的不是时候，没有水，光秃秃不好看。我们犹豫时，他接着说，平安塞稻田有水，晚上还有灯光秀，走十七里山路，有人接。权衡之后，我们决定去平安壮寨。

　　山路弯弯，曲折难行。驾车在山路上，我不禁惊呼：噫吁嚱，危乎高哉！此山虽不如蜀道之难，却也山高路险林深。从山脚停车场到平安壮寨10多公里，我们走了近一个小时。

　　到了平安壮寨，抬头望去皆是大山。天气预报说，广西南部地区多云转晴。但是已过中午，天色依然暗淡，不见一丝晴朗。有人来接，我们住进的新启缘民宿。推窗望去，浓云低垂，古老的壮寨一片灰蒙。

　　山是眉峰聚，云是眼波横。登上七星伴月观景台，龙脊梯田尽收眼底。梯田沿山而建，似佛祖的发髻，充满智慧和慈悲。这是壮人的智慧和慈悲。千年之前的秦汉，山只是山，千年之中的开凿，山成了田。多么大的功绩，造福子孙，世代传承。龙脊梯田，大地琴键，一曲高山流水，弹奏出千古乐章。

　　冬天的龙脊梯田万籁俱寂。这静是自然的宁静，心灵的宁静。群山万壑，风声鸟鸣，竹林簌簌。沿栈道而行，但见树木深深，松林长青，偶有野花吐艳，俏丽了整个龙脊的冬天。冬天不再萧索，单调的黄色也变得深沉而厚重。我多想把灵魂交给山野，任尔东西，御风而行。

　　冬天的龙脊梯田为我独享。从七星伴月去九龙五虎的路上，不见一个人影。旅游旺季的喧嚣，熙熙攘攘的人流，拥挤不堪的住宿，索然无味的饮食，此时此刻，我不必为这些而烦恼。龙脊梯田，为我一人独有。那天那地，那山那水，那树那草，那村那屋，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

　　冬天的龙脊梯田波澜壮阔。如波如涛，似黄河之水天上来，浪淘风簸自天涯。铁线银钩，又似笔势雄健的篆书，随山势而写，肆意铺毫，一任天然。在龙脊梯田小路上行走，如浪里行舟，波涛天盖地而来，那一刻，人显得非常渺小，恐怕一不小心，就会被波涛裹挟而去。然而，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那是一种大自在，远离颠倒梦想，与天地同在。

　　冬天的龙脊梯田大道至简。我们攀上九龙五虎最高观景台，便看到蜿蜒的龙脊。一股清流，沿龙脊梯田汩汩而下，是山泉是龙涎，是壮族人千年的汗滴，是生命绵延不屈的欢唱。人生的最高境界是至简至纯。余华说过，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这是不是人生大道呢？

　　天色渐渐黯淡，我们静静等待着灯光开启。黑夜来临，灯光终于亮了，一时间火树银花，点燃了龙脊，点燃了大地。

2024年12月17日初稿于新启缘民宿2025年1月1日完成于三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