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情缘】回乡途中见闻

Yongningzi

题图：回乡途中见闻龙洪亮摄影 　　【铁路情缘】回乡途中见闻 • Yongningzi 文 • 　　“呜……呜……” “哐当……哐当……” “轰隆隆隆……轰隆隆隆……” 车轮飞，汽笛响，火车载着我，一路飞驰在祖国的大地上。 　　每当回到地处川滇黔三省交界我的故乡四川叙永，看到铁路修到了故乡大山深处，火车开进了彝村苗寨。随着一列列火车鸣着汽笛，一路飞驰在崇山峻岭里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早年外出乘坐火车的那些难忘的记忆，禁不住涌上了我的心头…… 　　从小学时读到中国铁路之父詹天佑修建中国第一条铁路——京张铁路这篇课文，我就向往着，今后一定要走出我的故乡，地处川滇黔三省交界的四川边远古城叙永，乘坐着巨龙般的火车，亲身感受和体验人类发明的这种交通工具的魅力，去看一看山外的世界，祖国的大好河山。 　　带着梦想，带着希望，带着憧憬，下乡知青参军走出家门的我，由故乡四川去东北从军，在湖北的武汉，第一次乘上了运兵的闷罐火车。伸向远方、消失在天际的长长铁轨，冒着烟雾、鸣着汽笛，疾驰在京广线、京沈线的军列，将我们这批新兵娃儿，安全送达部队驻地吉林通化。从此，我与铁路、火车结缘。 　　几十年来，我多次乘坐火车出行，每次都会有不同的感受，看着铁道，听着汽笛，就会感到非常亲切，心里就会涌起一种温馨的铁路情结，就会想起我从部队独行回乡探亲途中，火车带给我的见闻、巧遇老乡的难忘经历…… 　　四十多年前的1976年年末，东北大地早已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我从冰天雪地中的东北吉林省通化市所在部队，怀着激动的心情，带着两个分别长65厘米的帆布大提包，里面装满了瓶装人参酒、通化葡萄酒和战友们托我帮他们捎带回家的东西，重达130多斤的沉重行李，返回四川探亲。 傍晚时分，几个战友为我送行，陪同着我，踏着厚厚的积雪，把我送到通化火车老站。我登上通化开往沈阳的火车，开始了我当兵以来，独行三千多公里的探亲旅程。我的沿途所见所闻和奇遇，也就从此开始了。 　　那时的铁路交通运输，没有现在这样方便和快捷。从东北到四川，普通人只能乘坐火车，路途上不耽搁都要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 我乘坐着这列通化开往沈阳的火车，和通化铁路文工团去沈阳购买乐器的两位老师一起交谈，在火车运行的“哐当、哐当”声中，我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黎明时，车到沈阳。通化铁路文工团的两位老师，踏着昏黄的灯光，在飘飞的雪花中，把带着沉重行李的我，一直送到了沈阳火车站售票大厅。我在这里立即转车，半个多小时后，离开沈阳，前往北京。 　　火车冲破严冬寒冷空气的包裹，鸣着汽笛，迎着飘飞的雪花，在白雪皑皑的东北大地上，沿着京沈线疾驰。 　　夜色渐渐褪去，天空迷迷蒙蒙地开始亮了起来。 　　车窗外，铅灰色的天空，漫天飞舞着雪花。一块块收割了庄稼的原野，好像覆盖着厚厚的白色棉被，还在沉睡。 乡间田野的小道上，也没有行人。 一座座房顶积满了冰雪，屋檐悬挂着冰凌，屋顶上的烟囱，冒出了袅袅炊烟的村庄，正在开始甦醒。 　　与车窗外冰天雪地的严冬景色截然相反，温暖如春的车厢里，已经热闹了起来。 人们或窃窃私语，或高谈阔论，充满着韵味独特的东北话语，不时地在耳边响起。我也同邻座的人们，海阔天空地唠嗑，也就是我们川人所说的摆龙门阵，今天人们所说的聊天。 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让独自一人在回乡探亲途中的我，从离开部队同老百姓在一起时开始，不但没有寂寞之感，而且还强烈地体会到，人们对“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的军人，火一样的热情。正如歌词“军队和老百姓，咱们是一家人”，内心里充满着对人民军队的无比热爱。 车厢里充满着欢乐！车厢里充满着温馨！火车上好似温馨一家人的欢乐、祥和，伴随着我们一路前行。 　　车入山海关，过秦皇岛，我明显地感到疾驰中的火车，速度明显地降了下来，有时才刚刚开始加速，马上又降速，甚至是慢慢地向前滑行。 从人们的交谈中，我才知道火车进入了四个多月前，即1976年07月28日唐山大地震的边缘区域。 越往前走，唐山大地震的迹象就越加突出。滦河大桥崩塌成几截，静静地躺在冰冻的滦河中；高高的烟囱、水塔，断裂倒掉后，只剩下冒出瓦砾堆的下半截；城镇、村庄的许多房屋已经垮掉，人们就在这寒冷的冬天，住在用荆条、成捆的玉米杆、树枝和油毛毡等搭起的简易抗震棚里。 车到地震中心的唐山，仅看表象，地震灾害就更加令人触目惊心。从车窗望出去，凛冽寒风中，被地震毁灭了的唐山，没有了宽阔的街道，没有了高大的楼房，没有了城市的影子……完全就是一片废墟。取而代之的，满眼尽是高低起伏，一个连接着一个的高高瓦砾堆，断掉、倒掉的烟囱、水塔，垮掉的房屋，横七竖八、呲牙咧嘴、歪歪斜斜、乱七八糟地出现在这些瓦砾堆中；由人们在瓦砾堆与瓦砾堆之间，踩出的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唐山火车站仅有一条铁轨进出，严寒中的站台上，四、五个小女孩在跳橡皮筋，给冷冷清清的唐山火车站，废墟中的唐山市，带来了一丝生气。 　　唐山停车短短的几分钟，我感到了大自然的力量。 火车继续在唐山大地震区域里穿行，整整一个白天，我看到地震带给人们的灾难和极大危害，也让我看到了在抗震救灾中，为保证火车的运行，为保障旅客的安全，铁路职工坚守岗位，无怨无悔地辛勤工作，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精神，让作为军人的我十分佩服的同时，增强了肩负保家卫国重任和职责的信心和决心。 晚上的19:30左右，火车终于到达了我心目中早已向往的首都——北京。 　　第一次进京，两个沉重大提包，成为了我回乡探亲途中的“累赘”。身上挂着“累赘”的我，以一个军人的良好形象，昂首挺胸，走过站台，出了检票口，进入了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于1959年09月建成的北京火车站候车大厅。 这里聚集着熙来攘往、进进出出，来自全国各地，操着南腔北调的不同话语，用当年的话来说，就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 看到候车大厅墙上悬挂着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控制进京人员的通告”，减少进京人员在京逗留时间，采取的“火车站不设行李寄存处”、“只预售今、明两天的火车票”等规定，顿时一下子就让我傻眼了。只好带着“累赘”，随着人流，走出候车大厅，七弯八拐，去到了北京火车站售票大厅。20多个售票窗口前，人们排成长龙似的队列，在这里购票、中转签字。 本应乘坐第二天上午09:00左右，由北京至重庆9次特快的我，在规定只能购买了今、明两天车票，才能去办理住宿的情况下，只好选择和决定了改乘明天晚上21:00后，由沈阳经过北京到郑州的普通快车。这样，后天中午在郑州下车后的我，晚上22:00又可以乘坐北京经过郑州到重庆的9次特快。虽说转车很麻烦，但只有这样，才会让我明天整个白天10多个小时，留在首都北京。利用这点时间，去看看天安门、天安门广场、故宫。当时，我还不知道，就是这一改乘决定，还会带给我后来在火车上的奇遇。 　　从下火车起，我带着这两个“累赘”，从华灯初上的傍晚，到夜深人静的半夜，足足奔波了四个小时，最终在晚上11:30左右住进了崇文区的旅馆。 一身轻松的我，想到明天将去长安街、天安门、故宫，在天安门广场走一走，看一看，在天安门前留个影，几个小时后就将实现长久以来，一直留在我心中的夙愿，亲身感受到令我神往的北京，我激动！我兴奋！我高兴！ 　　北京，我来了！ 天安门，我来了！ 　　清晨，我怀着高兴、兴奋和激动的心情，漫步在飘着小雪，华灯如林、绿树成荫、高楼耸立、车水马龙，美丽而繁华的长安街上，去到了中国的象征——天安门和天安门广场。 宽阔的天安门广场，悬挂着国徽和毛泽东画像的天安门城楼，坐落在广场的北边。广场上空，五星红旗高高飘扬，广场中央，屹立着人民英雄纪念碑。 我站立在广场上，“雄伟的天安门，雄伟的广场，第一面五星红旗升起的地方……”似乎在耳边回响；看到广场围栏里，正在动工建造“毛主席纪念堂”。我不禁想到，十年间，中国的大地上，风云变幻，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8次接见天安门广场上的红卫兵和革命群众，那种人山人海、万众欢腾的情景。 我回忆着这十年来，自己从中学生、红卫兵、知识青年，到解放军战士的经历，感慨着个人命运和国家命运联系在一起，所走过的道路。 　　跨过长安街，天安门左右两边的华表、威武雄健的石狮、雍容典雅的金水桥、雄伟壮丽的天安门城楼，组成了一道独特的美丽景观。代表着中国的天安门城楼，更是让我肃然起敬。 我从天安门前人们称为金水桥，走上七座精美的汉白玉桥正中那座过去只许皇帝一人通过的“御路桥”，跨过金水河，向着天安门走去。作为普通人的我，也能随意地从这桥上通过。历史的变革，社会的进步，今天仍然让我心情激动，思绪万千。 在北京，当时给我留下的遗憾，就是不知何故，天安门广场上没有看到为游人留影的摄影服务点。当然，我也就没能留下身着军装，以天安门为背景的照片，这成为了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我徘徊在红墙黄瓦雄伟的天安门城楼下，漫步在第一面五星红旗升起的天安门广场上，久久地、久久地不愿离去…… 　　夜幕降临，顾不得欣赏首都夜晚的美丽，我身背挎包，肩挂“累赘”，搭在前胸后背的两个沉重大提包，告别了北京，登上沈阳至郑州途经北京的火车，在没有几个旅客的空旷车厢中，继续着我沿着京广线南下的探亲旅程。 　　天亮了，冬日的温暖阳光，照耀着这片灰黄灰黄的中原大地，天边的远山，透过薄雾，现出它那一点淡淡的蓝色。我乘坐的这列火车，就在这片没有积雪的原野上奔驰。 中午时分，车到郑州。我从火车站信步去到郑州市中心的二七广场，参观和瞻仰了纪念1923年02月07日京汉铁路大罢工和牺牲的“二七”烈士，在中国工人运动史上，写下了光辉一页，于1971年09月建成的仿古联体双塔独特建筑——郑州二七大罢工纪念塔。 夜间22:00后，在这个连接京广、陇海两大铁路干线中心枢纽的郑州火车站，当我通过检票口，踏着一级级仅10厘米左右高，但宽却在30厘米以上，气喘吁吁地走上这让人很不得劲的铁路天桥，跨过两个股道，登上北京至重庆在夜间经过郑州的9次特快，转向陇海线西行时，我回乡探亲途中的奇遇，也就在这拥挤不堪的车厢里，不知不觉地开始了。 　　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的我，好不容易才挤进烟雾沉沉，昏暗拥挤的车厢里。 嗬，乘坐这列火车的人真多啊！只见车厢里座无虚席，通道上也是人挨人、人挤人，甚至有的座位下还躺着人；行李架上的行李，也堆到了车厢的顶棚。我终于在两个行李架接头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只要将别人的行李，略微挪动一下，就能腾出的一个空隙。正在挪动时，“同志，我的东西压不得。”一个近四十岁的中年男子的声音，突然在我的身边响起。我边放行李，边对这个中年男子说：“我的行李不怕压，把你的行李放在上面，这样就不会压着了。” 顺利地放下了“累赘”，我着急、紧张的心情，随着火车的前行，逐渐平静了下来。 　　在同周边人的交谈中得知，他们中最近的，也还要六七个小时，到陕西西安才下车。看来，我要在这挨山塞海、嘈嘈杂杂的车厢里，倚着座位的靠背，一直站完这个夜晚了，我想。 　　“同志，你到哪里呢？”刚上火车时的那个中年男子对我说。 “隆昌。”我简捷地回答道。 “还要走不？” “要，泸州。” “那还要不要再走呢？” “要，到叙永。” 我一边回答，一边在想。对这个中年男子的问话，感到十分的奇怪。 　　就在这时，中年男子噌的一下，从座位上急切地站了起来：“你是叙永人？我也是叙永的。” 突然的这一句带着乡音的四川话，让我更加地感到惊奇，感到不可思议。你想，千里之外的火车上，人们说的都是普通话，在这种情况下，突然遇到了一个四川人，而且还是故乡人，这有多么的奇巧？这种巧遇，还真是绝了。 这种奇、巧、绝，我现在回想起来，都应该说是归结于火车旅行带给我的一种缘分。因为我是在郑州中途上车，车票上没有车厢号和座位号。上火车时，我多走一节车厢少走一节车厢，哪怕就是在这节车厢，我少走几步多走几步，都可能会和他对面相逢不相识，擦肩而过，失之交臂。 　　故乡，一下子就将我们在异地巧遇的两个陌生的故乡人，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们都禁不住激动起来，他乡巧遇故乡人，好似见到了亲人，亲切感油然而生。 对我们两人来说，那种激动、那种亲切，真是让人无法用语言和文字去描述和表达。 　　中年男子热情地拉我坐在他的座位上，他则坐到车厢里的地面上，我们两个刚刚见面认识的老乡，一下子就消除了陌生感，互通了姓名，改用叙永话，围绕着故乡这个摆不完的话题，亲热地摆起了故乡叙永城内的上桥、下桥、扬武坊、斗母阁、鱼市口、坳口上、十字口、熊公坡，城外的流沙岩、三条岭、红岩坝、黄桷坪、火把桥、渡船坡、杉包树、两河口、兴隆场这些小地名的龙门阵。 我们相互间很快就熟悉起来，从故乡逐渐摆到了知青、军营、油田，社会和人生。 原来，这位中年男子姓杨，在大港油田工作。离开叙永已经是十多年了。这次是带着单位给予的招工指标，专程回叙永，特招他知青下乡在叙永黄桷坪的弟弟的。 　　在这个夜晚，我们越摆越投机，越摆越兴奋，以至于睡意全无。 不知不觉中，六七个小时就在我们的龙门阵中过去了。在西安坐上了座位的我们，继续着天南地北，海阔天空，不一而足的龙门阵。 　　9次特快飞驰在陇海线、宝成线、成渝线上。我们出郑州、经西安、过宝鸡、越秦岭，进四川、走成都、去隆昌。灰黄的大地，早已被绿水青山所代替，车厢里充满耳际的椒盐普通话，变成了一统的四川话。从郑州上火车，轻松了一个白天、两个夜晚，天还未亮的时候，我又带着“累赘”，同在火车上结识的杨老乡，一起在隆昌下了火车。结伴转乘汽车，继续着回故乡叙永的最后一段路途……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从当兵出行与铁路结缘起，火车载着我和战友以及一门门迫击炮，多次去科尔沁草原实弹射击、回乡探亲、退伍回乡，参加工作后出差外调、旅游出行，退休后外出采风。走东北、去中原、到西北、下江南、上高原、进西藏，哪一次出行离得了铁路、火车？哪一次旅行不与铁路、火车有关？ 一次次出行，载着我的火车，在祖国四通八达的铁道线上，一路鸣着汽笛，风驰电掣般奔向远方。我饱览了莽莽林海雪原，金色戈壁沙漠，绿色辽阔草原，江南水乡泽国，青藏雪域高原……祖国的美丽，在打动着我心灵的同时，让我体验到每一次出行，中国铁路大提速，绿皮火车到空调车、高铁和动车，带给我的舒适和便捷。加上后来我认识了1962年去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第九师四十二团三营八连，年年获得“五好战士”称号的同姓大哥周清银先生，听了他们当年冒着严寒，深入长白山密林深处，大兴安岭莽莽林海雪原演出，看到广大铁道兵基层官兵在冰天雪地中，爬冰卧雪，修筑嫩（江）林（漠河）铁路的故事；1965年02月代表铁道兵部队，奉调进京演出，在人民大会堂，得到毛泽东、邓小平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亲切接见和合影留念的介绍。无数普通铁路工作者、铁道兵们，让我看到和听到他们在平凡的岗位上的毕生奉献，铁路事业欣欣向荣的发展历程。 　　铁路人，铁道兵，让我肃然起敬！ 　　铁路和火车，在我心中，留下了深深情结，让我久久难忘！ 铁路和火车，带给我早年的这些经历，成为我永远的记忆！ 　　2024年12月16日于四川省泸州市酒城大道二段天地名都 作者简介： 周世华，网名Yongningzi，四川叙永人。早年曾下过乡，扛过枪，后供职于叙永的政府、县委部门。闲暇时，喜欢拍拍照片，写写故乡过去的人文历史、民风民俗，外出游山玩水所见所闻，以此感恩养育我的故土，自娱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