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在脚下（14）——徒步长征延安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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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在脚下——徒步长征延安纪行（十四） 旦辞黄河去暮至延河东不闻风雪呼啸声但闻宝塔檐铃鸣铮铮 凛冽的寒风中，远远地看见一位老乡，推着独轮车吱吱扭扭地迎面走过来。走近一看，原来是老乡推着一车酥梨，正沿路贩卖。一打听，三分钱一斤。嘿！太棒啦！今天天儿太冷，水壶里的水基本都结了冰，冰不化没法喝水。大伙儿正走得口干舌燥、嗓子眼儿冒火呢，卖梨的就来了，哈哈，真是想啥就来啥呀。八个人每人都买了两三斤梨，把挎包揣得满满的，忙不迭一口气吃了好几个，顿时心里清凉了许多，感觉倍儿爽！虽说“远路无轻担”，买梨增加了行军的负担，但是梨是消耗品，随走随吃，很快就能吃完的。中午休息的时候，队伍在一个背风的黄土坡后面，解下背包吃午饭。大伙儿一口梨一口窝头地吃着，那种美味中却别有一番风趣。 隆冬腊月，这几天很冷，随身带的干粮也冻得硬邦邦的。一下子啃不动，吃不到嘴里；只能用嘴里呼出的热气使劲儿地哈着窝头，等窝头被哈得稍微软了一些，就咔嚓一口咬下去。有时候表面变软了，里面还很硬呢，咬下来的窝头经常带着冰碴儿，吃到嘴里的感觉真像是大冬天儿吃冰棍儿——透心儿凉，一直凉到了牙根儿，凉到了心里。好在，这种在严寒中风餐的行军生活，大伙早已是家常便饭、习以为常了。 天色忽然阴沉下来，北风呼呼地刮着。干燥的空气中仿佛飘来了阵阵湿气，夹杂着些许土腥味儿。风似乎比刚才大了许多，不时卷起黄沙漫天飞舞。从塬上望去，天边黑压压的浓云密布，不远处的山边显得浑浊起来，可能是正在刮风或是正在下雪吧。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寒风袭来，紧接着雪花就打在了脸上，冰凉冰凉的。不大一会儿，小雪花就变大了……下着下着竟下成了鹅毛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漫天飞舞，估摸一袋烟的功夫，白茫茫的天地一色，四周已经变成了一片银色的世界。说实在的，在北京还真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呢；一是雪片儿大，二是密度高。雪大得几乎快睁不开眼睛了，一吸气，雪片儿直往鼻孔里钻，仿佛是老天爷从天上直接把一堵雪墙推倒直接砸下来似的。 雪太大了，感觉比山西柳湾的那场白毛风大多啦。很快，大伙儿的鞋上、身上、帽子上、背包上都落满了雪，身体被大雪紧紧地包裹了起来，每个人都像穿了件白雪大氅，也像是被白色的蚕茧包裹起来的蛹，仿佛是一个个雪人在路上急促地走着。与每次雪地行军一样，地太滑了。总是摔倒、爬起来、再摔倒、再爬起来，直到又一次摔倒……反正八个人每位都要摔上几跤，无一人能幸免。用一句形象话说：长征嘛，要经得起“摔打”才行呦！值得庆幸的是，此时脚下已不再是千沟万壑的黄土山中的羊肠小径。从地图上看，这是一条通往延安的乡村公路。 按路标显示，前面不远紧挨着公路的村子里就有学生接待站。雪地路太滑，大家只能相互手拉着手、相互搀扶着艰难地走到了接待站。在门外，大伙儿使劲地跺着脚，清理着浑身上下厚厚的雪，不然的话，一进屋遇到炉火，脚上的鞋、身上衣服和背包又都湿透了。今天已经走了整整七十里地，雪地行军体力消耗很大，说实在的，真是太饿了。接待站里学生并不太多，我们打了饭菜狼吞虎咽地吃着。吃饱了肚子，定了定神儿，在炉子旁一边烤着衣服、背包，一边向接待站的老乡打听关于延安的情况。老乡说：不远啦，这儿离延安还有五十里。啊？是吗？离延安只有五十里啦，这么近呀，太好了！这么说，咱们再走五十里就到延安啦！听后大家都非常激动！ 佩泽、燕侨、赖恕都争先恐后地说：对咱们来说，这五十里算得了什么呀！再咬一次牙，再努一把力，就能到延安啦。坚持两个月的长征，马上就能成功啦，今天不住接待站，再走五十里，今晚一定要咬牙走到延安！ 大家激动得眼里放着光，兴高采烈纷纷表态积极支持这个提议，七嘴八舌地说：对！今夜不能睡觉，一定要走到延安！ 一首耳熟能详、激动人心的《延安颂》在接待站里悠然响起：夕阳照耀着山头的塔影月色映照着河边的流萤春风吹遍了坦平的原野群山结成了坚固的围屏啊延安你这庄严雄伟的古城到处传遍了抗战的歌声啊延安你这庄严雄伟的古城热血在你胸中奔腾……长征队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一日从北京出发，已经徒步走了两千六百余里……此时，接待站墙上的日历和大挂钟正显示：一九六七年一月二十六日，下午五点整。这个日期和时刻，深深地铭刻在每一名长征队员的心中。大家心潮激荡，意气风发，整理好行装，走出接待站，冒着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踏上了坚持最后一搏的征程。 雪地里夜行军还真是第一次。在雪地的反光下，能看到脚下白茫茫一片，四周则显得异常昏暗。又起风了，风卷着雪，雪裹着风，风雪纠缠在一起共同发威，愈来愈猛，刺骨的寒风又带来了大片的雪花，风雪摇曳着树枝，树枝在呻吟着，发出飕飕的痛苦呐喊。长征队从北京出发恰是隆冬酷寒日，一路横贯河北、山西、陕西，尝尽北国极冷天。可以说大伙儿与风雪严寒搏斗的经验丰富，压根儿就没把寒冷放在心上。 此时，正值到延安前的最后一搏，团结一致争取早一分钟到达延安的强烈气势压倒了一切，风再大、雪再狂，也不能把我们阻挡。正可谓：“大风扬，飞雪击面，心似铁，夜抵延安”。大家一步一个脚印坚强地在雪地上走着，接二连三地又陆续摔了几跤，权当作舒展一下筋骨，活动一下拳脚吧，打个滚儿爬起来，再追赶上队伍。 通往延安的乡村公路，万籁俱静，只有风雪的呼啸声和脚踏雪地发出的“咯吱”“咯吱”的有节奏的踏雪声。突然，道路开始上坡了，而且坡度很大，刚走出几步，就滑了下来，又走几步，又滑了下来。啊？还真是上不去了？！大伙儿做着各种尝试……几番往上冲，又滑落下来，都变成了雪人。雪太多、地太滑，蛮干、硬冲肯定上不去，真是举步维艰啊，怎么办才好呢？此时，大斜坡仿佛是只拦路的斑斓猛虎，呲着牙，张着大口，横卧在通向延安的必经之路上。大家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着地形，搞清了这条路是修在一道山脊上，公路的两侧都是深沟大壑，不可能从旁边绕过去；而这条路又是通往延安唯—的—条道路。说白了，如果上不去这个斜坡，就无法到达延安。莫非要等到明天白天，找老乡借工具才能上坡吗？难道还要在这里等上一夜不成？怎么办？真没辙了吗？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焦急地议论着。雪大、路滑、坡陡、心急！至此延安一条路，岂能坐等救星来？ 文福一直没言语，沉思良久，突然粗门大嗓儿地大喊一声：我来试试吧。只见他把队旗摘下来，揣在怀里，用旗杆试探着路边浮雪的深浅虚实，再用手抓住路旁的小树，脚踩着路边凹凸不平的边沿和树根，猫着腰一点点儿慢慢向上攀登而去。 “太危险了，那些树都长在悬崖边上呢，千万小心呀！” 燕侨、素敏、洪英大声提醒着，赖恕还想跟文福一起上去，被文福一把推开了。文福一手抓着这棵树、慢慢的另一只手抓着另一颗树，两只手一点点倒腾着，脚下踩着窄窄的路沿儿，一点点吃力地向上攀登……多亏了队长文福，平时爱打篮球，身手矫健，这些特长今天终于又派上了用武之地。几经努力，文福终于爬到了斜坡的最上面，大家顿时欢呼了起来。 正好，斜坡上面的路边有一颗很粗的大树，文福用绳子把自己拦腰捆在树上，再把旗杆的一头伸下来……不行，杆子太短了，够不着。这可怎么办呢？正在“山穷水复疑无路”的关键时刻，赖恕从挎包里拿出了一根长长的备用背包带。佩泽把背包带的一头儿绑上块石头，扔给了文福。文福先把几个男生连拉带拽地弄上了坡顶，再由这几个男生轮流把女生往上拉。女生分量儿虽轻，但臂力太弱，基本上都是被男生们生拉硬拽上去的。大家全都上了坡顶，真不容易啊，上了坡总算松了一口气。风雪之夜虽异常寒冷，可大伙儿的额头全都渗出了热汗。接下来，队伍往前走了一段儿平路，一会儿又开始下坡了。路实在太滑，这坡儿也比较陡，怎么个下法儿呢？走着下去，肯定是连续跌倒，而且在斜坡上摔倒可比平地危险多了，弄不好一下子滚下去，也可能滚落滑下悬崖，太危险啦。嗨！反正全身上下都是雪了，干脆就坐雪滑梯吧！佩泽出主意说道。他立即做了个示范，一屁股坐在雪地上，跐溜一下子就滑到了坡下。大伙儿都学着佩泽的样子，坐雪滑梯一个接一个地滑下了斜坡，嘿，那叫一个快！女生边滑边吓得尖叫着，男生则大呼真好玩儿、真过瘾！ 大家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走着，忽然感觉雪地亮了起来，抬头一看，发现有路灯了，道路的两旁开始有电线杆子啦。佩泽激动的大喊一声：咱们很快就到延安了！大家的激情瞬时又被点燃，顿时兴奋了起来。 文福看了看那只怀里的手表，屈指算来，晚饭后大家已经走了快六个小时了，估计差不多走了五十里，延安应该马上就要到了。这样，从早上出发算起，今天已经破天荒的走了一百二十里路，而且是雪地行军啊！尽管如此，为了最后再确认一下是否真的到了延安，大家难掩忐忑激动的心情迅速登上了前面一个小山包，忙不迭地向山下望去：蓦然间，大片大片通明的灯光映入了眼帘……一片片是那么耀眼，一片片是那么璀璨，仿佛是天上的繁星落到了人间，仿佛是宇宙的银河流到了大地之上…… “我看到宝塔山啦！”赖恕兴奋地大叫起来；大伙儿顺着赖恕手指的方向远远望去，影影绰绰的灯光后面，果然依稀隐约看见了巍然屹立在山头上的延安宝塔，前面那银色的蜿蜒曲折的就是延河吧。转瞬间，又传来了寒风吹动宝塔檐铃发出的叮叮当当悠扬、清脆的声音。啊！到啦……终于到啦……我们终于走到延安啦……大家高声地欢呼着，尽情地雀跃着。这激动的欢笑声，在万籁俱静的山谷上空隆隆回响着，迅速向四周传播着、扩散着。 风似乎小了，雪似乎也停了。风雪似乎也在聆听这酣畅淋漓的欢笑；但始终搞不懂，这八个小青年为何如此激动？始终搞不懂，狂虐一切的严寒为何被他们蔑视得不屑一顾呢？此时，一股暖流直冲魂魄，我的嘴唇微微抖动着，说不出话来，脑海里却猛然想起了学过的课文《回延安》中贺敬之的诗句：“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我们不是在梦中，而是站在巍巍的高山之巅，眺望着令人魂牵梦绕、朝思暮想的延安。延安啊，两千六百里，历尽坎坷，只为寻你而来，今天终于看到了你的身影，我真恨不得两胁生双翼飞身而去，双手搂定宝塔山，扑进你的怀抱。 文福又掏出了那块怀中手表，只见时针正指向深夜十一点。他郑重地高声向大伙儿宣布：现在是1967年1月26日夜11点，我们到达延安啦！延—安—，我—们—来—啦—！北京的亲人们、五机校的同学们，你们都听到了吗？我们终于走到延安啦……！ 八个人、八位战友、八张笑脸，八颗红彤彤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冲破胸膛的束缚，向寂静的夜空发出八颗红色信号弹，照亮这两千六百里难忘的征程……热血在沸腾、激情在燃烧。此刻，任何语言都已经无法描述，任何描述都显得苍白无力。大家忘情地拥抱在了一起，激动得再也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到了雪地上，呜咽出了声音；两行热泪再也把持不住，夺眶而出，奔流而下…… 蓝天fanlmn（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