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庄情韵（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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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家庄情韵 2024年12月1日，我满心欢喜地奔赴绍兴柯桥，去参加表妹和表妹夫的六十双寿宴。宴设在瓜诸湖畔的“宴悦华堂”，一踏入大厅，那悠扬的弦乐声就像涓涓细流般淌入心间，宾客们欢声笑语，仿佛是一群欢快的鸟儿在叽叽喳喳地诉说着喜悦。满桌的佳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那香气如同无形的丝线，在空气中缠绕、弥漫，勾勒出一片热闹祥和的景象。 表妹为了让家人齐聚一堂，精心筹备了名为“丁家庄聚会”的八桌酒席。每桌十六人，场面甚是盛大。丁家就像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外公外婆育有二子七女，子孙后代众多，如今算上配偶，家族已近八十人。往昔相聚的时候，那温馨的场景如同冬日里的暖阳，亲情的温暖丝丝缕缕地渗透到每个人的心底。 岁月如同无情的风，吹走了许多美好的东西。外公外婆、我父亲、大舅小舅等长辈相继离世，曾经充满温暖的那片地方渐渐变得清冷，往昔的美好只能被尘封在记忆的深处。新冠疫情肆虐的那几年，归乡的次数寥寥无几，“丁家庄聚会”就像遭受了寒霜打击的繁花，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幸运的是，疫情散去之后，表妹勇敢地挑起了重担，她不辞辛劳地联络亲人，精心协调安排，重启了家族的团聚。只是相聚之时，那些空着的座位格外刺目，全家福也难以再完整。好在有“丁家庄”微信群维系着大家的情谊，此后每年大家相聚，或是围坐在一起，或是通过网络相聚，亲情就像夜空中闪烁的星星，虽然有几颗黯淡了，但依然散发着光芒。 此次的生辰宴，规模空前浩大，可以说是“丁家庄聚会”中最盛大的一次。丁家能来的人都来了，表妹夫那边的亲戚也纷纷前来，还有许多友人也来共襄盛举。原本十人一桌的规制改成了十六人一桌，一共摆了八桌。餐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那摆盘精美得如同一件件出自能工巧匠之手的艺术品。众人的欢声笑语在大厅里交织回荡，丁家庄的亲人们举杯畅饮，共同追忆往昔岁月里那些或青涩懵懂、或激昂奋进的故事。亲人们相互夹菜，眼神中满是关怀与温情，温馨的氛围在美食的烘托下愈发浓郁醇厚，仿佛时间都为这美好的一刻而停滞，只留下这满室的佳肴芬芳与人间真情，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光熠熠生辉。 席间，我悄然离席，踱步来到酒店的屋顶花园，欣赏着瓜诸湖的秀丽景致。在那如黄酒色泽般醇厚的夕阳余晖映照下，我仿佛看到外公外婆迈着蹒跚而沉重的步伐缓缓向我走来，那身影如同岁月深处的一幅古老画卷，渐渐在我眼前展开…… 就在这时，表弟轻轻走近我的身旁，手指向东北方向，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飘落：“外婆家就在那边，双梅镇。”我抬眼望去，只见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便问道：“是那片楼群之处吗？”表弟微微点头。刹那间，我的思绪就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树叶，飘回到了往昔的岁月。 外婆家依河而建，河上横跨着各种各样的石拱桥，就像一道道弯弯的月牙落在水面上。临河的是外公的剃头铺子。东南方向的天井里有一棵葡萄树，枝叶繁茂得像一把巨大的绿伞。夏天，葡萄刚结出来的时候，我们就像一群馋嘴的小猴子，迫不及待地摘来吃，那酸溜溜的味道让我们直咧嘴。树的南边是丁家先辈的坟墓。穿过天井就是正屋，一楼是灶间和餐厅，二楼卧室里有雕花的跋步床，那是四清时地主抵剃头钱的，屏风精美绝伦，上面画的花鸟仿佛随时都会展翅高飞。 清晨，阳光透过木窗棂，洒下细碎斑驳的光影，就像无数金色的小精灵在地上跳跃。外公在剃头铺里摆弄着刀具，与顾客闲聊家常，那谈笑声与剃刀的摩挲声交织在一起，如同奏响了一曲悠扬的岁月之歌。外公的剃头手艺精湛高超，工具也是一应俱全，耳挖、镊子、搅刀等各有用场，那搅刀不仅能利落刮胡，还能像一位神奇的医生一样为病人清除病痛、挑痧治疗，备受赞誉。 外婆守着灶膛，烧开水售卖，两分钱就能灌上一壶。柴禾入灶，火舌就像热情的舞者，亲昵地舔着锅底，光影在她那张布满岁月痕迹却满是慈祥的脸上跳跃闪烁。炊烟袅袅升起，如同一条白色的丝带悠悠飘向天空，柴草的香气丝丝缕缕弥漫开来，那是家的味道，温暖而亲切，如同冬日里的热汤，暖到心底。 傍晚，几乎每天都会上演“丁家庄聚会”的温馨场景。天井里，一张八仙桌拼上大圆桌，摆出来的菜肴虽然没有现在这般精致奢华，但都是带着泥土芬芳的新鲜蔬菜，有自家腌制的绍兴霉干菜扣肉、霉毛豆蒸豆腐，还有外公和大舅用拱兜网、罾网从河里捕捞而来的鱼、虾、河蚌和螺蛳等，鲜活灵动，透着水灵灵的生气。一家人围坐一团，家的温暖在饭菜的香气中氤氲弥漫开来，即便偶尔有几句争吵，也像是生活乐章中的别样音符，听起来自然而真切，为平凡的日子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那时全家的生计主要靠外公外婆操持维持，大舅早早投身工作，帮忙挑起生活的重担。他在外面遭遇不顺心的事情，心情烦闷的时候，就会小酌几杯。大舅有个习性，酒入愁肠后，那股郁闷之气就会化为手上的莽撞，有时会掀翻饭桌。等他酒醒后，看到一片狼藉，懊悔就像潮水一般汹涌袭来。翌日，他一定会去购置一副新碗筷回来。所以外婆家的碗筷总是崭新的。当然，大舅也有手头拮据的时候，便会拿着碗去修补几处裂痕，等手头宽裕些，就立刻买新的替换旧的。每当大舅发脾气的时候，外婆和姨们总会笑着调侃：“让他去掀，反正他会去买的。”而我们这些懵懂小辈，年幼无知，还乐呵地嚷着：“又有新饭碗了。”那时的我们并没有真切体会到生活的艰难困苦，只知道嬉笑玩耍，口袋里装着糖果，即便撞翻了凳子，也只会引发一阵欢快的笑声，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就像一群自由自在的小鸟。 日子悠悠地流淌着，像老旧的水车在岁月的溪流中缓缓转动，不疾不徐。城市化的浪潮汹涌澎湃，一波接着一波地袭来，故乡丁家庄的人，除了三姨、五姨和我母亲一家，都陆陆续续乔迁新居，住进了高楼大厦，卷入了都市的繁华漩涡之中。这背后是社会发展的巨大推力，经济的快速发展促使人们追求更好的生活条件和教育资源，传统的乡村生活模式难以抵挡这种趋势。而家族成员的分散，也使得亲情的维系面临新的挑战。在快节奏的都市生活中，人们忙于工作和个人事务，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家族传承的文化习俗也在逐渐淡化，曾经那些在乡村中自然而然的家族活动，如节日祭祀、农忙互助等，在城市环境中失去了生存的土壤。 然而，家族的根基就像深埋在土里的坚韧古藤，虽然被岁月的浮尘层层掩盖，但依然在地下紧紧缠绕、蜿蜒蔓延生长，从未断绝。这是因为亲情的本质从未改变，它深植于我们的血脉之中，是对先辈的敬畏与感恩，对家族荣誉的珍视，对共同记忆的守护。即便身处不同的地方，家族成员们依然通过各种方式保持着联系，传承着家族的精神内核。 “切蛋糕咯！”一声呼喊，如同一声清脆的鸟鸣，刹那间将我从那弥漫着往昔气息的缥缈思绪中拽了回来。我忙回过神，只见餐厅里仿佛被一层静谧的墨色轻纱所笼罩，唯有那插在蛋糕上象征着六十载岁月的蜡烛闪烁着。它们宛如一群身着金缕衣的精灵，在黑暗中轻盈地舞动，每一道跃动的火苗都像是岁月伸出的灵动指尖，温柔地摩挲着时光的纹路，似在低吟浅唱着岁月的故事。玄孙女们，就像一群欢快的小雀儿，推着小车在桌椅间穿梭嬉戏，银铃般的笑声洒满了餐厅。烛光熄灭的瞬间，华灯璀璨绽放，光芒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驱散了那一小片短暂的黑暗，将光明与温暖重新播撒到每一个角落。 我静静地伫立在餐厅中央，目光缓缓扫过四周，满屋子的欢声笑语交织回荡，像是无数明亮的丝线在空中缠绕。不经意间，瞥见席间那几处空位，它们就像夜空中突然黯淡下去的星辰，冷冷清清地悬在那里，透着几分寂寥与落寞，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与人事的更迭。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却有力的手猛地攥紧，神思如同一片飘零的秋叶，晃晃悠悠地被卷入往昔岁月的幽深漩涡之中，沉浸于回忆的海洋，难以自拔。 但岁月的更迭就像奔腾不息的江河，浩浩汤汤，一往无前，新人换旧人，这是无法更改的自然定数。只要后辈们怀着对先辈的敬爱与追思，在这繁华喧嚣的都市之中，还能从心底里咂摸出那些岁月沉淀下来的烟火滋味，能于生活的细微处触摸到时代斑驳陆离的痕迹，就仿佛握住了旧时光遗落的一缕缕金丝线，将往昔的热闹温情与当下紧紧相连，绵绵不绝，熠熠生辉，让家族的故事在岁月长河中继续书写，传承不息，绽放出永恒的光芒与温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