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椿柴

石书民

　　砍椿柴是父亲年轻时的故事，故事里有父辈生活的艰辛和对生命的敬畏。

父亲 16 岁那年，爷爷去世了。父亲姊妹八人，大姑、二姑、大伯都已成家，像一只只长大的小鸟，远走高飞，不再和奶奶住在一起。留下来和奶奶住一起的孩子数父亲最大，虚岁 16、三叔 12 岁，三姑 8 岁，四姑 4 岁，四叔 2 岁。一家人住在古城村断道沟，这里就是人们常说的“一家庄”，前后距村庄很远。做饭烧柴，吃水去河沟里挑水。爷爷去世后，父亲主动抗起 爷爷肩上的担子，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于是，砍柴是父亲隔三差五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那是腊月的一天，父亲带着三叔去砍柴。从家里出发时，父亲照例拿上小镢头、担子、绳子，从断道沟半山腰那孔土窑洞旁边的小路上了山。路上，父亲对三叔说：“今天，我想砍半山那棵椿柴。”三叔知道父亲说的那棵椿柴，之前，父亲已经说过几次，只是那棵椿柴长的位置太险峻，上端距山顶有五六米，下边距沟底有五六丈，人上下都无法靠近椿柴的位置。今天父亲又说要砍那棵椿柴，三叔说：“那棵椿柴太难砍了。”父亲说：“难砍，也要砍。”

“怎么砍？”

“一会你就知道了。”

三叔跟着父亲从山顶绕到那棵椿柴的位置顶端，父亲对三叔说：“你在这里别动，我先修一条小路下去。”父亲用小镢头在山顶开始刨土，想斜着修一条小路到达那棵椿柴的位置。一开始，土墟好刨，三叔坐在山顶看父亲修路。渐渐地，父亲修的小路一点一点逼近半山腰那棵椿柴。从一开始的五六米到后来的两三米，再后来不到两米的时候，父亲脚下突然踩空，人从半山摔下。父亲心想，这下没命了。下面的沟有多深，父亲知道，这和跳崖有啥区别，说时迟、那时快，父亲闭上眼睛，任由上天安排。父亲的身体顺着陡峭的山坡滑落下来，不一会，父亲的身体居然停了下来。父亲心想，还没落到沟底呢，怎么会停下来呢。父亲睁开眼，啥也看不见，只听到三叔在山顶上大声呼喊：“二哥哥！二哥哥！”父亲稍微停顿了一下说：“你回家，叫咱娘，拿长绳子来。”

“知道了，你在那站好，千万不敢动啊！”三叔说罢就跑回家去了。

父亲不敢低头看脚下，知道脚下有一个小小的土台阶在支撑着自己，一旦土台阶塌下，人必死无疑。此时的父亲，再此闭上眼睛，心里想到爷爷、奶奶天天祈祷上苍，此刻还犹豫什么。心里默默祈祷，祈祷上天保佑，度过难关，平安无事。

奶奶听说父亲遇难，迅速拿上爷爷用过的长绳子，随三叔来到山顶。奶奶将绳子续下，在山顶大声喊道：“看见绳子了没有？”

“看见了，再往下放。”父亲睁开眼看见绳子下来了。

“再放多少？”

“再放七尺。”

父亲摸到绳子后，将身体拴在腰间，然后说：“我拴好了，往上拉！”

奶奶和三叔在山顶上拽绳子，父亲转过身来用脚蹬着土，一点一点从死亡的边缘往人间攀爬。奶奶平时没这么大的力气，今天往上拽父亲，力大无比，终于，父亲从半山腰一个小土台处被奶奶和三叔拽了上来。满身是土的父亲，上来后发现绳子的另一端拴在一个树桩上。这给父亲下一步砍椿柴起到安全启示作用。父亲心想，这次是自己大意了，为啥自己提前就没想到将自己拴好再砍椿柴呢。父亲上来后，奶奶嘱咐说：“以后不要在山畔危险的地方砍椿柴。”父亲说：“知道了。”那天，父亲空着手跟着奶奶回了家。

半年以后，奶奶问父亲：“半山那棵椿柴怎么不见了？”父亲说：“我拴住自己的腰，把它砍了。”父亲说的很轻松，奶奶听后，头皮发麻。我听了父亲的故事，也感到头皮发麻。

　　作者：石书民，隰县税务局退休干部，山西省作协会员，爱好文学，喜欢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