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 南市传奇‍（七十九）

沧海默风

‍长篇小说 · 南市传奇‍（沧海默风）‍‍七十九‍‍善心善意办善事‍高爷高见有高招‍‍‍ 我把笑龙樽递给老头儿，老头儿说“爷，您拿回去吧，这玩意儿是您的了。” 我说“老弟，买卖规矩不能乱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现在这社会嘛人都有，不得不防呀！” 老头儿说“爷，我信得过您，您拿走吧！” 我说“老弟，说了半天你和闺女都叫嘛名字呀？家是嘛地方的呀？” 老头儿说“我叫马贵，闺女叫马淑娟，我家是滦河杨家洼子的。” 我没说话，把笑龙樽交给老头儿，转身回家给老头儿去取钱。等我回到“折箩”摊儿的时候，这爷俩正好刚刚吃完饭。 我把写好的字据拿出来，对老头说“老弟，我收养了你闺女，买了你的这个物件，咱还得按照规矩来。我写了个字据文书，咱俩都得按个手印儿。” 老头说“行，爷您说该怎么办，我听您的。” 我说“我给你念念。为双方收养一事，立此字据。高峻山收养滦河杨家洼子马贵之女马淑娟作为养女，马贵自愿放弃对马淑娟的抚养权。空口无凭，立字为据。立字据人高峻山、马贵，证明人，汪昊德，毛狗子。下边是年月日。 老弟，你听听行不，要是没别的说道，咱俩都得按手印儿。” 马贵说“行行，没说道儿！没说道儿！” 我们三方都按了手印儿，我把二十块现大洋交给了马贵，马贵接过了现大洋，看着马淑娟眼泪汪汪的说“闺女，跟着恩人走吧，爹这就只当是给你找了个好人家嫁出去了。今后高爷就是你的亲爹了，你要听高爷的话，好好孝敬高爷，别给咱老马家丢人现眼。” 马淑娟也哭了，眼泪汪汪的说“爹，我记着您的话。我不在您跟前儿了，您自己照顾好自己。高爷说了，等以后日子过好了，我回去看望您。” 马贵点点头，只是说不出话来，转过身子离开了我们。 马淑娟看着马贵的背影久久没动，直到马贵消失在路尽头。 回家的路上我对汪昊德说“昊德，马淑娟今天就住在鸿裕西里了。” 汪昊德有点儿懵门儿了，瞪着眼睛问我“嘛玩意儿？干爹，咱家一间屋子半间炕的，没法睡呀！” 我说“怎么没法睡？屋子让给马淑娟睡。” 听了我的话，不光是汪昊德懵门儿，毛狗子也懵门儿了。毛狗子咧着嘴问我“高爷，这不是打岔吗？尼了这话我没听明白，噢，马淑娟睡鸿裕西里，那尼了跟我汪哥住哪儿去？” 我说“那还不好办，睡车上呀！” 毛狗子更懵了“嘛玩意儿?!睡车上？我那车只能坐人，不能睡觉！高爷，尼了别拿我逗闷子了！” 我笑着说“狗子，我说睡你那胶皮上了吗？” 毛狗子说“是是是，尼了是没说睡我胶皮上，尼了还有车吗？” 我继续逗毛狗子“瞧不起你高爷是不是？民国政府给我和你汪哥预备好车了。你信不信？” 汪昊德听明白了，说“干爹，尼了是不是想让我陪着您出趟门儿呀？” 我说“狗子，拉我们爷俩去趟火车站，高爷今天要去济南！” 毛狗子和汪昊德轮换着拉着胶皮把我送到了火车站，汪昊德去买来了两张火车卧铺票，我在火车站给梁山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抵达济南的车次和时间。 听我说要到济南，梁山高兴坏了，在电话里就喊起来了“高爷，这次回来就别走了！” 我说“一言难尽，见面细说。别忘了打发人接站！” 梁山说“您老放心，我亲自去接您老！” 临上火车的时候，我嘱咐毛狗子“狗子，我和昊德多说三天，少则两日，很快就会回来。你留在天津，把马淑娟照顾好，每天早晚过去一趟，到鸿裕西里瞧瞧，别让人家闺女受委屈，吃的喝的你帮我想周到点儿。” 毛狗子说“得嘞，高爷尼了就瞧好儿吧，我一早儿一晚准到鸿裕西里，马淑娟儿那儿，不会委屈的。尼了说的就是圣旨，格格那儿我绝不会怠慢的！” 这回二次到济南，梁山亲自进火车站接的我和汪昊德，旁边儿陪同的是陈峰、春妮儿和济南火车站的站长，走的是贵宾通道，接站的已经不是黄包车了，换成了小汽车，当年接我拉黄包车的小伙子，现在是梁山的司机。陈峰自己开着一辆小汽车，这阵势大不相同了，梁山的人生风格还是山东人的性格，豪爽！大度！ 我上了小汽车，梁山就迫不及待的说“高爷，留下吧，还是原来您的房子。” 我说“梁山，我心里有个想法，所以这次是临时决定，马不停蹄的说来就来了。这次来是要跟你念叨念叨我的想法，我老了，得多听听你们年轻人的了。” 梁山说“高爷，有啥吩咐您老只管说，没有啥事儿能挡住您老的。这回不让别人知道您老来了，一会儿到了地方，咱自家人吃顿安生饭，您老再仔仔细细的慢慢说。” 汪昊德坐的是陈峰那辆车，陈峰和春妮儿知道汪昊德是我的干儿子，那真是拿汪昊德高看一眼的。一路上陈峰开车，春妮儿陪汪昊德说话，给汪昊德介绍济南的风景名胜，张口闭口“师哥、师哥”的叫着，汪昊德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是“嗯啊”的顺口答音，心里可是十分的受用，这辈子从来也没人拿正眼瞧过他，这回才感觉到了真正“爷”的滋味儿，真爽呀！ 及至到了地方进了屋，汪昊德的感觉那就是一步登天了！就这屋子的格局，就这屋子的摆饰，就这屋子的家具，就这屋子的书画，在汪昊德看来，这就是皇上过的日子呀！ 汪昊德两眼不够看的，心里琢磨着这是真事儿吗？昨天还在南市的鸿裕西里住着呢，一间屋子半间炕的故事让一个马淑娟儿给打断了。马贵走了，把闺女留下了，把我和干爹挤到济南来了，今天一看，还得感谢马淑娟儿呢！ 说实在话，汪昊德满心的心疼我那二十块现大洋还没过劲儿呢，稀里糊涂的就跟着我上了火车。在天津是发愁今后该如何睡觉，总不能两个大老爷们儿和一个大闺女住一间屋吧？想这事儿还没等想出主意呢，现在就身处这样子的深宅小院儿，做梦也没梦见过呀！ 说书唱戏的有个故事叫“王华买爹”，买了个爹是皇上。汪昊德认了个爹，这一转眼儿的功夫就变了个天地。都说好人有好报，汪昊德原来压根儿就没信过，现在一看，人还是得做好事！ 汪昊德想，就说干爹吧，二十块大洋钱救了两条命，这老爷子才叫积德行善呢！人家这叫大手笔，出手就高人一招儿！就说坐火车吧，买卧铺票？连想我都不敢想呀！这辈子没离开过天津卫，这回“日崩”一下子就到了山东济南府了，这都是怎么回事呢？ 在火车站那阵势，汽车直接就开进了站台，火车站站长在一边儿伺候着，那下火车的人不得纳闷儿呀？一个穷老头儿带着个穷汉子，坐的是卧铺，下了火车就上了汽车，就这二位穿的破衣啰嗦的，穿的西装革履的对这二位像对待皇上似的，这算嘛事儿呀?! 再说我这两个师弟、师妹吧，这都跟阿哥、格格是一个级别的吧？我成天挑着个剃头挑子，打着唤头风风雨雨的自己压马路。我这济南的师弟、师妹开着汽车逛大街，我这干爹究竟是嘛来路呢？ 汪昊德这脑子有点儿不够使的了，跟着我到了济南真就有点儿发傻了！他没经过没见过呀！ 吃饭的时候梁山真就没招呼外人，只有梁山两口子，陈峰和春妮儿，四口人陪着我和汪昊德。菜也很简单，德州扒鸡、南京盐水鸭、四川的水煮鱼、江南的东坡肉、鸡鸭鱼肉都有了。梁山的媳妇儿和春妮儿这娘儿俩下厨房亲自切墩儿掌勺，又炒了两个热菜，拌了两个凉菜，做了个西红柿甩袖汤。八个菜一个汤，上了两瓶山西汾酒，没外人，家庭聚会，迎接我和汪昊德，也算是比较丰盛的了。 喝酒的时候我把汪昊德和我从相识到相交，从相交到相知，从相知到相认的过程详细的说了一遍，梁山听完立刻举杯站起来说“在火车站我就直纳闷儿，心说高爷这是从哪儿捡来这么个干儿子呢？刚才听高爷这么一说，这个干儿子，认得好！认得对！就是这么个穷老爷子，住在天津卫最贫困的三级跳贫民区，你汪昊德不嫌弃、不厌恶，认老爷子当干爹，把老爷子接到你那儿去住，这事儿干的让我梁山敬佩！要按理儿说，你是高爷的义子，就是我梁山的侄子，我承不承认都得承认。 可是有一样儿，嘴上的承认和心里的承认那是不一样的。刚才听高爷这么一介绍，我是打心眼儿里敬佩你汪昊德。我们山东人，敬的是英雄，服的是好汉，尊的是圣人，礼的是义士。你汪昊德是可敬、可服、可尊、可礼的汉子，我梁山敬你一杯酒，从心里认下你这个侄子，今后不管有啥难事儿，记得给你这个济南的山东叔叔打个知会儿，咱爷儿俩要常来常往！爷们儿，干！” 梁山端着酒杯对汪昊德说话，汪昊德立马就端杯站了起来。听着梁山对自己的赞许，汪昊德很激动。心说我一个剃头匠，认高爷当干爹是心甘情愿的，没想那么多的道理。梁山把酒一口干了，汪昊德不知说啥好了，端着酒杯诚心诚意的说道“梁叔，我不会说嘛，您老先坐下，要不然我更不敢说话了。” 汪昊德的实诚劲儿把大伙儿都说乐了。我说“梁山，你赶紧坐下吧，哪儿有长辈站着给晚辈敬酒的？” 梁山说“这样儿的晚辈，值得我敬佩！好，我坐下，听我大侄子说话” 汪昊德见梁山坐下了，才端着酒杯说道“梁叔，我从小生在天津卫长在天津卫，没出过远门儿，不懂规矩，也没嘛见识，说的要是离谱儿了，梁叔尼了多担待。” 梁山说“自家人，没啥顾忌的，你放开儿了说！” 汪昊德说“我认了个爹，是因为我是我那亲爹一手抚养大的。我亲爹是个剃头匠，教会了我剃头、刮脸儿、捏肩、捶背、掏耳朵、敲头顶，给了我吃饭的能耐，他老人家撒手闭眼的就走了。 从此我就一个人顶门过日子，风里雨里、冰里雪里，我从不受待见的小臭孩儿到被天津卫的父老乡亲们认可，这几年的日子稀里糊涂的就过来了。自从碰上了我干爹，我忘不了那天下的那场大雨，我干爹冒着雨把我拽进了屋里，我就认定了这老爷子是个好人。我就常到我干爹那儿去，听我干爹给我讲说做人的道理。我亲爹没留给我的，我干爹都传给我了。 我给我干爹磕头，是打心眼儿里认定了，这老爷子是老天爷送给我的又一个爹。我在南市住着，屋子不大，但是干爽干净。我就是想要把我干爹接到我那儿，别再住着又黑又潮的小趴趴房。 梁叔尼了给大侄子我敬酒，我哪儿受的了呀！老话儿说，敬老爱幼，这杯酒得我敬尼了才对。我不会说话，这辈子头一模儿喝汾酒，我敬梁叔、梁婶儿，敬我干爹，敬我师弟、师妹，身体棒棒的，寿禄长长的，好人有好报，天天发财！” 汪昊德双手端杯，一仰脖儿把酒干了。才刚坐下，陈峰端着酒杯站起来了，朗声说道“师父来了，我心里敞亮多了。您老人家离开济南，而且是说走就走，我这心里就像刀子捅进了心窝似的！疼呀！师父，是真疼呀！ 您是被仇人逼走的呀！济南这么多人，青帮弟子遍布济南各行各业，要是还保护不了您老人家的安全，我们简直就没脸见人了。 可是您老执意要走，我干爹都没能拦住您，我们当徒弟的小辈儿就只能尊重您的想法。徒弟知道，您老人家是不想给我们添累赘。天高地厚，师傅您这是在教给我们如何做人呢！ 今天您回来了，还给我们带过来个知冷、知热、知疼、知爱的好师哥。师父在上，徒弟敬您，祝师父松龄鹤寿、身康体健！徒弟先干为敬！” 我说“徒弟好样儿的，师父脸上增光。我也陪你一杯！”我也杯干见底。 梁山媳妇儿桃叶儿说“老爷子，您这一杯一杯的都要陪着干了，您可得小心别喝多喽！” 我说“一共两瓶汾酒，不再添了。这么多人喝，这三钱的牛眼杯子，喝不高，没事儿！” 桃叶儿说“本来不想让您多喝，既然您不在乎，我也敬您一杯！我就是盼着，您老人家精气神儿足足的，能吃能喝，走得了远道儿，上得了泰山，我陪您上玉皇顶上喝酒去！” 我说“借弟妹的吉言，玉皇顶上喝汾酒，干！” 　　春妮儿端杯站起来说“师父在上，春妮儿喝三杯酒，先敬师父，再敬爹娘，还要敬师哥！头杯酒敬师父，能吃能喝，一斤不多！我先干一杯！” 我高兴的说“春妮儿这祝酒词厉害，师傅能吃能喝，而且还一斤不多？好！师傅干了！” 春妮儿说“谢谢师傅夸我！第二杯酒敬爹娘，家大业大，福寿绵长！这杯我还是干了！” 梁山说“酒要想喝好，自家先干倒。家大业大，喝酒不怕。谢谢好闺女，爹干了！” 桃叶儿说“好闺女，会说话。好话不怕多，娘也照样儿喝！” 春妮儿说“该敬我师哥了！师哥初次到济南，回去就能挣大钱！师哥，我干了！” 汪昊德站起来端着酒杯说“我刚想了个词儿，一着急给忘了！” 大伙儿一听都笑了。 汪昊德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师妹说话真开心，一顿最少喝二斤。我干了！” 春妮儿说“师哥，不带这么灌人的，二斤我都喝了，那还不出溜到桌子底下去呀？” 大伙儿又都笑了起来。 喝酒得分跟谁喝，一家人喝酒，心情舒畅，没个醉。梁山让酒，桃叶儿让菜，陈峰和春妮儿紧着给我和汪昊德夹菜布菜，这顿饭吃的，酒也不多，菜也正好，吃点儿馒头，不多不少。这才叫一家人呢！ 撤下了碗筷杯盘，春妮儿沏上茶水，我们开始切入正题儿。 我说“酒足饭饱，喝着崂山明前，我得把我最近的想法跟大家说说，看看我这个想法是不是可行。” 梁山说“高爷，您老人家一向是高屋建瓴，高瞻远瞩。您的想法一向是深谋远虑之后的方向和办法。您有啥想法就只管说。需要我们去做的，我们头拱地也把它做好。” 我说“梁山呀，哪儿有啥高屋建瓴、高瞻远瞩啊！如果真能那样，我又何必在全中国漂流呢？” 梁山说“那是因为小人当权、坏人当道。你老人家又是善面慈心，打蛇不死终被蛇咬。 您老人家这次又救了两条人命，都说善心有善报，您看您走遍全国路路通，到哪儿您的身边都有好人跟着。这是啥？高爷，这就是您的善报啊！” 我说“那咱就顺着这个善报往下说。中国的文物古董行业，历来就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我在陕西搞了个秦汉斋，在河南搞了个殷墟阁，济南有咱们的崂山坞。 可是这次我到了天津一看，大道边儿小道沿儿摆地摊儿的不少，天津鬼市里卖假货的不少，可是天津这么大的城市，像样的文物古董店没见几个。 溥仪退位，京城的遗老遗少、八旗子弟都跑到了天津的租界。这些贝子、贝勒从宫里偷的，从家里带的，文物古董好玩意儿真不少。 还有那些太监、宫女儿，趁乱也从皇宫里带出来不少好东西。但是这些人不识货，而天津的文物古董鉴定又有很多不足之处。 要知道，文物古董不只是历史的遗迹，更是中华文明、中国传统文化最现实的展现。 我原先想的是，老了，老了，不再折腾了。后来又想了想，不折腾了，难道就任凭天津的文物古董行业这么发展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