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怀忠 || 那年 那月 那头老黄牛（散文）

田野寻梦文学苑

八十年代中期，那个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秋高气爽的金秋季节，大哥从十几里外的魏峰村花了一百九十元钱买回来一头老黄牛，这头老黄牛已经年龄相当大了，据说由于老黄牛老了， 腿脚不利索了，拉犁耕田没劲了，主人不想要了才以这么低的价格卖给我们。

到了我家可算是老黄牛真正享福了，我们一家人把老黄牛当作一位年迈的老人对待，因为我家贫穷长期没有大牲口拉犁，一直靠二人抬杠耕田，老黄牛来了后终于可以结束二人抬杠的历史。

从此，放牛便成了我和弟弟的主要任务，因为我俩年龄小干不动农活，这个任务理所当然由我俩承包了。

东方刚露出一点鱼肚白，星星和月亮还高悬在天幕上，远近的鸡鸣狗叫声已经此起彼伏、声声入耳，鸡狗唱和的晨曲唤醒了沉睡的乡村。

勤劳朴实的农家汉子扛着铁锹和锄头到田间地头开始劳作了，老大爷披着旧棉袄，戴着破草帽，嘴里叼着旱烟锅，咳嗽着，吆喝着，呼唤着，手里握着长长的放羊鞭，赶着一群洁白的羊群，沿着弯弯的山路缓缓地盘旋而上，翻过山梁去放羊了。

手脚勤快的农家妇女也不会赖在床上睡大觉，她们纷纷起床开始做饭、喂牲口和照顾孩子。我和弟弟俩也急匆匆啃上几口包谷面窝窝头，穿上破破破烂烂的衣裤，牵上慢悠悠的老黄牛，来到一片水草肥美的山沟地里放牛。

老黄牛的牙口虽然不好，但是胃口特别好，从不挑捡青草，要吃很多青草才能填饱肚子。老黄牛很投入地啃着青草，扁扁的嘴唇一张一合，圆圆的大眼睛注视着脚下的草地，一边仔细认真地啃着青草，一边慢慢地向前移动身躯，一根细长的尾巴来回挥动，不停地驱赶爬在身上的蚊蝇。

阳光照射在老黄牛光溜溜的黄褐色的皮毛上，显得是多么富有风韵。啃青草的老黄牛有时抬起头来，深情地望着我和弟弟，发现它的主人没有离开，便又低下头来安祥平静地啃起了青草。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太阳渐渐的升高了，光线也变得火辣多了，此时正是牛邙和苍蝇活动的高峰时期。

几只肥大的牛邙和苍蝇落在老黄牛身上，老黄牛的尾巴快速地前后左右挥动，无论怎么挥动也够不到，牛邙和苍蝇正美滋滋地吸着老黄牛的鲜血。

起先我没有打它们，心想只要它们吃饱喝足了就会自动离开，但是它们挺着血红圆滚的大肚子，一个劲地只顾着吸老黄牛的血，丝毫没有想离开的意思，我终于忍无可忍了，一巴掌拍下去竟然打死了五六只。

别的苍蝇和牛邙望着自己的同伴被拍死，却毫不在乎，无动于衷，仍然贪婪地吮吸着老黄牛的鲜血。我不由得深深叹息：这个世界上何至于人性的贪婪，就连这么小小的东西都知道贪心不足！

时间如山间流水一样默默地流淌，不知不觉火热的夏天如期而至，温热的暖风轻轻拂过大地，山坡上、梯田里的小麦如同海洋里的浪花，泛起一波又一波金黄色的涟漪，吸足了水分的玉米舒展开嫩绿的叶子，使劲地向上拔节生长，微风吹来沙沙作响，向日葵挺起金黄色的大脸盆，面向太阳笑弯了脖子。

树梢上的布谷鸟“布谷----布谷-----”地叫个不停，山林间的喜鹊“喳----喳----喳----”地飞来飞去，一只只小燕子像黑色的精灵敏捷地穿梭于农田和山林间，催收鸟“叽叽----嘎----”不停地鸣叫着，催促人们抓紧时间收割小麦，以防成熟了的麦子遭受冰雹袭击。

又是一个风调雨顺、丰收在即的夏收季节，村民们的心中乐开了花，脸上堆满了笑，他们的心里像揣着一团火，脚下像生了一股风，急匆匆，忙乎乎，笑盈盈，乐呵呵，他们用火热的激情和辛勤的双手迎接夏季，收获希望。

在夏收的日子里，老黄牛过得可舒服了，因为我们都要去忙夏收，在牛舍里老黄牛吃的是现成的青草，过得是休闲的生活，吃饱喝足后，整天卧在地上闭目养神，养精蓄锐，备战夏耕。

经过紧张的收割、碾打、储藏后，耕地成为农业生产的关键环节，这个时期是一年里老黄牛最辛苦的时候，家里十多亩麦茬地要靠老黄牛来完成。

面对如此艰辛劳累的农活，老黄牛好似一名久经考验的老战士，好似一位历经风雨的老农，那么镇定从容，那么负责投入，它不慌不忙，默默无闻，勤勤恳恳，埋头耕作。

在耕地的日子里，母亲和大哥起得很早，天不亮给老黄牛填草填料，饮水饮汤，待天刚蒙蒙亮时，老黄牛已经吃饱喝足了，开始了它艰苦负重的耕田劳作。

乡村夏天的清晨醒得非常早，天地还是一片漆黑看不见人影，但在晨雾氤氲的田野里，已经能够清晰地听到农人们呼喊牲口的吆喝声和犁铧划破地皮的哗哗声。

在农人的吆喝声、耕牛的哞叫声、耕驴的嗷嗷声中迎来了乡村夏日的晨曦，此时老黄牛已经耕作了大半天地。

晨幕渐渐退去了，晨雾慢慢升起了，山川大地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完全能够看清老黄牛拉犁耕田的情景。

老黄牛默不作声，喘着粗气，来来回回，从不停歇，由于年龄太大，加之负着重荷，身躯摇摇晃晃，步履非常艰难，鼻涕拉得很长，如同一位饱经苍桑的年迈老人在艰难前行。

夜幕快要降临了，万道霞光洒满大地，远处的山峰和近处的农田都披上了金色的外衣，一道弯弯的五颜六色的彩虹挂在天边，山川大地被点缀得如此美丽迷人。

鸟儿们已经归林作好过夜的准备，黑压压的一群麻雀在大树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好像在庆贺一天来的胜利和收获。

只有老黄牛还在艰难地痛苦地使劲地拉犁，老黄牛实在是太累了，四条腿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它停下脚步稍作休息，慢慢地抬起头来，深情地望着西边山峦上的夕阳。

浑圆的太阳渐渐地钻进了西山巅峰的后面，它的眼眸静静地久久地望着远方的山峦和太阳的余辉，仿佛是在思考作为牛的一生的真谛。

老黄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为我们耕作，为我们服务，为我们流汗，它已经流尽了最后一滴汗，费尽了最后一点力，不知道老黄牛的年龄究竟有多大了。

老黄牛瘦骨嶙峋的身躯很虚弱，浑身的皮毛呈现灰黄色，乱七八糟毛毛糙糙，两个牛角脱落得快要掉下来，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慢慢悠悠，两只眼睛失去了灵动的生机，显得暗淡无光，时常挂着两行伤心的泪痕。

老黄牛确实老得不行了，实在干不动活了，大哥说：“我们卖掉它吧”。于是，来了一位远乡的回族人，这个人掏了五十元钱把老黄牛牵走了。

在离家之时，老黄牛的两只混沌的眸子里噙满了泪水， “哞哞哞”不停地呼叫，还不时地回过头来，深情地望着生活了多年的家和将要永别的主人。

看着老黄牛恋恋不舍的样子，我心里酸酸的，眼睛湿湿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酸楚，不禁深深地感叹：牲畜对生它养它的地方那么依恋，何况有头脑有思想有情感的人呢？

后来再没有了老黄牛的任何信息，也没有亲眼看见老黄牛是怎么死的，但可以肯定是被那个回族人宰杀了。

这，就是老黄牛的一生；这，就是老黄牛的命运；这，就是老黄牛的归宿。它为人类劳作了一辈子，服务了一辈子，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和汗，最后也逃不脱被卖掉和宰杀的命运。

怀念那头默默无闻、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而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老黄牛，我思绪翻滚，感慨万千，陷入了长长的深深的思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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