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雨天,院子里的一株玉兰映窗斜,窗外细雨轻轻地拍打,我静待疫情离去......望着雨丝中的玉兰花开花又落,想起农场的往事,不免勾起了回忆。虽年隔久远,往事疏淡,唯独向张浩排长请假的情景浮现脑际。今仍唏嘘不已,刻骨铭心。</p> <p class="ql-block">忆起童年,我的父母当时支援建设连云港,我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留守儿童。当时父母除出差回来看我外,要四年才有一次探亲假,每年放暑寒假时,我都会迫切地赶着与父母、弟弟团聚。当时的我,还是小学生,火车上人山人海,我独自一人经常性地从窗口爬出爬进,现在的孩子已无法理解。我人小又挤不动,在南京下车,就跟着人流跑,在渡口渡船至汉口,再上车,半夜在徐州下车,再跟着别人跑,一路问一路跑至连云港的火车上,等着早上开车。有次,我在去连云港的车上睡着了,没想到车又回到徐州火车站集中地,等我醒来一看,到处是一节节车头、车厢,一个人影都没有。我拿着衣服小包慌忙地到处乱跑找人,无助地大声哭喊着:“有人吗?叔叔!阿姨!”总算碰到个查修铁路的工人,我求他:“叔叔谢谢你,请你一定帮我送到徐州火车站吧!我要去连云港。”这位好心的叔叔让我搭上去徐州站的火车头,这也是我平生唯一一次坐在火车头。当时车头烧煤炭,送炭小门一开,那熊熊的热气像火一样迎面喷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下乡,是我们这代人的共同点。我是69届的,当时刚过15岁的生日,在1970年1月5日,我与同学们来到连云港灌云县的盐场,被分在一师四团七营三十连。到了三十连后,我母亲抱着一岁多的弟弟来看我,从徐圩步行至我的连队,带来鸡蛋、带鱼与同学们分享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我问母亲,父亲为什么不来,而你抱着弟,走那么多的路,多不方便。母亲偷偷地告诉我,父亲被打成了“特务”、“反革命”,再加上出身不好,被关押起来了,让我不要声张。他们瞒着我,是怕影响我,让我也不要回家。到了72年的年初,父亲总算放出来劳动改造,有了些自由,他负责打扫食堂和公司至食堂那条大路。他住在食堂边上的一个小房子内,靠近山沟边有一尺多宽的水泥路,进小屋子要侧身沿边走,不小心就会摔下山沟。过了几个月,母亲让我请假回去与父亲见面,我们已经两年多未见了,他很想念我。于是,我在一个周六的下午,就向排长张浩提出了请假两天,星期一下午回来,就因这次请假,让我终身难忘。</p> <p class="ql-block">一开始,我的排长怎么也不批假给我,除了当地人可以周六回去,周日回来,我们是不允许请假的。因父母的告诫,我又不敢说明情况,只是一味地说要请假。排长不能理解,我软磨硬泡,总算在下班时间同意了我的假。</p><p class="ql-block">归心似箭,当时我就是这个心情。也许是年龄小,对路程、时间(当时没表)的估计不足,我冲出连队,一路向西,往徐圩赶去。徐圩那里唯一有去父母所在港口的班车,中途在朝阳转车。当我一路焦急赶到徐圩摆渡口时,天色已晚,我声嘶力竭地喊对面的摆渡撑船人,“爷爷,爷爷......”喊得我好无望。终于,在我的千呼万唤下,爷爷出来了,对我喊道:“小孩唉,你回去吧,天黑风又大,不摆了!”我怎么哀求他、告诉他,我回不去了,路太远,渡我过去吧!那爷爷就是不肯,还告诉我,班车也没了。好不容易请来的假,我怎么肯回去呢!况且,两年未见到父亲,那亲情使得我决不能回头,我的双眼被泪水模。回头也不可能了,失望至极,再看看周围是空旷的一人多高的芦苇荡。这位爷爷看我不走,天又黑了,看我又是哭着喊着,动了恻隐之心,给我指了条道,说:“你沿着河边的一条路,绕过河,走道大板跳(地名),兴许还能赶上末班车。”他的话一下又给了我希望,我就沿着这条路走啊走。天渐渐黑下来,这时我才发现,这里荒野一片,一路走来没有一户人家,也没有一个人,连问路也无法问。这时,无助的我才觉得格外害怕,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下来,而且还不知道这条路对不对。就这样一路哭着,跑着,不知如何是好,至今想来,还是惊恐不已。突然,身后来了辆自行车,时至五十多年后的今天,还清晰地记得两个男子汉身上穿着的是“的确良”短袖,带着墨镜。当他们从我身边骑过,吓得我魂出七窍,哪还敢问路。那辆自行车大概骑出离我有20米左右,又骑回来了,那一瞬间,我吓得大气不敢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完了完了,碰到坏人了,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他俩骑到我跟前,下了车,摘下眼镜,问:“这不是梅燕吗?你怎么在这啊?”我当时都吓呆了,不敢看他们,听到他们叫我,才缓过气来。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三分滩的韩光银。我把去港口,徐圩没渡船的事情告诉了他。然后,我似捞到了救命稻草,总算松了口气,庆幸碰到连队的人。韩光银是他弟弟骑车来接他的,这样,我们三个人,倒腾着走,到韩光银大板跳家里,已是晚上九点半了,班车早就没了,我夜宿韩光银家。第二天一早他的大姐买来了油条、稀饭招待我,把我送上了去港口的车。</p> <p class="ql-block">一到家,我就迫不及待的让母亲带我去看父亲。我一看见父亲,就哭着跑过去。父亲用双手抓住我的手,那一刻,感觉他手粗糙得像毛刷子。他曾经制图拿笔的手,变成拿扫帚、拖把的手。我忍不住嚎啕大哭,肆无忌惮,把我请假的辛苦,一路的害怕,含泪的奔跑,全部大声倾泻出来,至今想来,还是泪眼婆娑。</p><p class="ql-block">从那时起,父亲经常带着我去图书馆,启蒙了我看书的好习惯,教会了我游泳、乒乓、口琴,父亲还告诫我,不要说家庭情况。当时在连队班里,我从不谈父母、家庭。直至1973年,江苏省连云港市墟沟外贸建造万吨冷库,我父亲彻底获得自由。他参与设计、建造万吨冷库,那也是韩光银的后来的工作单位,外贸公司。</p><p class="ql-block">我现在只要去连云港,就必定去看望韩光银一家,亲热无比。后来我们全家回了城,连云港也离得越来越远了,往事也越来越淡了。只是17岁那年的请假探亲之旅,让我体会到世间人情冷暖,难以忘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