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蠡测（39）讲“礼”

吼吼

孔子生活在受传统宗法礼制影响较深的鲁国，可到了春秋时期，诸侯间争战不断，周王室名存实亡，社会现状已是“王道哀，礼义废”，人们的精神信念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正是在这样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孔子提出了基于“仁”和“礼”为基本精神的儒家思想和文化。其中，“礼”作为外在表现形式，儒家经典《论语》自然是要好好说道说道，不仅将“礼”的理念贯穿通篇，甚至还专设“乡党”一篇来讲“礼”，聚焦朝堂、祭祀和日常生活等重要领域，集中记载了孔子关于容色言动、衣食住行等方面所述的礼仪规范，细致入微，生动形象，其中有好多一直沿用至今。

我国素有“礼仪之邦”之称，这些“礼”并不是所谓的条条框框，而是承载华夏文明的重要文化符号。即便如今时代和社会环境都发生了巨大变化，这些文化符号也是决不可抛弃的，而且还要保护好、传承好。因为，它是我们这个民族共同的记忆和根魂。

朝堂之礼

主要记述了入朝礼、形象礼、迎宾礼、外交礼、君臣礼五种形式。

一是入朝礼。

“入公门，鞠躬如也，如不容。立不中门，行不履阈（yù，门槛）。过位，色勃如也，足躩（jué）如也，其言似不足者。摄齐（zī，衣襟）升堂，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者。出，降一等，逞（舒展）颜色，怡怡如也。没阶，趋进，翼如也。复其位，踧踖（cù jí）如也。”

这一套说辞，不仅细讲规矩，还把对当事人的心态与行为要求都比拟的极为形象。首先，强调总原则，那就是入朝堂之门要恭敬谨慎，好比自己无容身之地一般，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接着，又相继阐述了六项规矩。

规矩一：“立不中门，行不履阈”。过大门时，不在大门中间站立，不脚睬门槛而行。

规矩二：“过位，色勃足躩”。经过国君座位时，要矜持庄重、步足谨慎，说话要低调，好像中气不足一样。

规矩三：“摄齐升堂，鞠躬如也”。进入朝堂时，要提着衣襟，恭敬谨慎，凝神屏气，好像不呼吸一样。

规矩四：“出，降一等，逞颜色”。走出朝堂时，每下一个台阶，神色方可放松轻愉。

规矩五：“没阶，趋进”。走完台阶时，要小步快走而行，像鸟飞一样。

规矩六：“复位，踧踖”。回到座位时，依然要保持恭敬不安的样子。

二是形象礼。

其一，“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庙、朝廷，便便言，唯谨尔。”

在朝堂之外，要谦卑逊顺，忌趾高气扬；在朝堂之上，要言谈明畅，忌信口雌黄。这是为官者应有的素养和魅力。

其二，“朝，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与上大夫言，誾誾（yín）如也。君在，踧踖如也。与与如也。”

上朝时，与下大夫言谈，要温和愉悦，忌盛气凌人；与上大夫言谈，要和悦正直，忌卑躬屈膝。国君来时，要谨言慎行。总的要求是小心谨慎、威仪适中。

三是迎宾礼。

“君召使摈（bìn，引导宾客），色勃如也，足躩如也。揖所与立，左右手。衣前后，襜（chān，整齐）如也。趋进，翼如也。宾退，必复命曰：‘宾不顾矣。’”

受君命接待引导宾客，一要脸色庄重，脚步稳健；二要与其他迎宾者一同作揖施礼，左右来回拱手致意；三要打理好衣襟前后，保持整齐不乱。宾客至，要步伐稳健去迎接；宾客辞，要做好善后去报告。总而言之，迎送宾客要做到神态庄重、礼节得体、善始善终。

四是外交礼。

“执圭，鞠躬如也，如不胜。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战色，足蹜蹜（sù，小步快走）如有循。享礼，有容色。私觌（dí，会见），愉愉如也。”

奉命出使他国，依见面次序，有三个时段的礼仪。

一是“执圭”，行聘问礼之时。圭，代表着国家和君主，故必威仪。要保持恭敬谨慎，上举如作揖，下放如授礼，脸色庄重严肃，步伐稳健有序。

二是“享礼”，行享献之礼时。要表现的和颜悦色，做到礼尚往来。

三是“私觌”，私下会见之时。要做到大方磊落，气氛保持轻松愉快。

五是君臣礼。

有受赏、陪餐、探视、召见、陪祭5项规矩。

其一，“君赐食，必正席先尝之；君赐腥，必熟而荐（供奉）之；君赐生，必畜之。”

国君赏赐熟食，一定要摆正坐席先尝；赏赐生肉，一定要煮熟供奉祖先；赏赐活物，一定要蓄养安好。

其二，“侍食于君，君祭，先饭。”

陪国君就餐，在国君举行餐前祭礼时，一定要先尝一尝（周礼就这么规定的）。

其三，“疾，君视之，东首，加朝服，拖绅。”

生病了，国君来探视，一定要在家向东举首，加披朝服，摆正腰带，行见君之礼。

其四，“君命召，不俟驾行矣。”

接受国君召见，一定要心怀敬畏，雷厉风行，切不可等车摆弄好再拖拖拉拉前往。

其五，“入太庙，每事问。”

随君伴驾祭祀，一定要逢事必问，小心谨慎，以表对国君先祖的恭敬。

祭祀之礼

主要记述了斋戒礼、祭食礼两种形式。

一是斋戒礼。

“齐（斋），必有明衣，布。齐必变食，居必迁坐。”

《左传》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易经》讲，“洗心曰斋，防患曰戒。”祭祀是古代国家的大事要事，祭祀之人都要进行斋戒，期间必须要做到“明衣”，沐浴后穿干净的布衣；“变食”，改变饮食习惯，戒荤、戒酒、戒辛辣；“迁坐”，由内寝迁居外室，不得与妻妾同房。斋戒之人通过明衣、变食、迁坐，保持清心寡欲，以表虔诚敬畏。

二是祭食礼。

俗话讲，民以食为天。因此，在古代祭祀吃食是一件庄重神圣的事情，各项要求也非常精细严格。《论语》里孔子的主张概括起来大致是“两不厌、三适度、十不食”。

“两不厌”，即“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这也是《论语》里的名句之一。表面看是对饮食求精求细，甚至有一点小资的味道，但放到祭祀大背景下，这个要求代表着的是一种态度。孔子主张祭祀之食要洁、祭祀之心要诚，有了“洁”和“诚”，才符合祭义的“敬”。故此，祭食才要准备的精细、洁净、讲究。孔子主张的“精”是相较于当时一般人常食的粗粟而言，祭祀时要选好一点的粟米。“脍”是肉类切后生食，因此为了尽可能地去除腥味，也便于咀嚼和消化，必须切得薄些、细些。

“三适度”，即“肉虽多，不使胜食气。惟酒无量，不及乱。不撤姜食，不多食。”

祭祀时，肉要供足，但不能吃得超过米粮主食；酒虽不限量，但不能喝醉；姜虽然是斋祭可食的辛而不辣之物，但也不可多食。“三适度”关键是提醒祭祀之人，要注意主次和节制。话的背后，则是等级和秩序。

“十不食”，即“食饐（yì，陈旧）而餲（ài，变味），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沽酒市脯（fǔ，熟肉干），不食。”和“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

就是说，对于祭祀的食物，放长变味，不食；鱼腐肉烂，不食；食色不正，不食；气味不宜，不食；烹饪不当，不食；不合时令，不食；切不方正，不食；酱料不适，不食；市上买来的酒肉，不食；超过三天的祭肉，不食。

孔子主张恪守祭礼食规，不论公祭私祭、高贵贫贱、礼厚礼薄，关键是要达到示敬、慎洁的效果，这也是中华祭祖文化的核心之要。

日常之礼

主要记述了日常生活中着衣、行为、神情等方面的礼仪形式。

一是着衣礼。

“君子不以绀緅饰，红紫不以为亵服。当暑，袗絺绤，必表而出之。缁衣，羔裘；素衣，麑裘；黄衣，狐裘。亵裘长，短右袂。必有寝衣，长一身有半。狐貉之厚以居。去丧，无所不佩。非帷裳，必杀之。羔裘玄冠不以吊。吉月，必朝服而朝。”

在孔子看来，穿衣是君子的面子工程，马虎不得，必须要有讲究，于是提出了“十大礼”：

其一，“君子不以绀緅饰。”绀（gàn），深青透红，斋戒服色。緅（zōu），黑中透红，丧服色。这两种色均是正式礼服才用到的，故不能用其作装饰。

其二，“红紫不以为亵服。”亵（xiè）服是居家便服，不能用红、紫等代表尊贵的颜色。

其三，“当暑，袗絺绤，必表而出之。”袗（zhěn），单衣。絺（chī），细葛布。绤（xì），粗葛布。暑天要穿细或粗的葛布单衣，要穿在内衣外面，像如今穿个大裤衩加背心上街是不行滴。

其四，“缁衣，羔裘；素衣，麑裘；黄衣，狐裘。”衣着要讲究不同场合的搭配，缁衣（黑色衣裳）配羔裘（黑色羊皮裘），素衣（浅色衣服）配麑（ní，小鹿）裘，黄衣配狐裘。

其五，“亵裘长，短右袂。”袂（mèi），衣袖。居家的皮裘要长一些，右边的袖子要短一点。

其六，“必有寝衣，长一身有半。”就寝要备有睡衣，且为身长的1.5倍。

其七，“去丧，无所不佩。”丧期不可佩戴饰物，出了丧期则无禁忌。

其八，“非帷裳，必杀之。”帷裳，是上朝或祭祀穿的礼服，不加裁剪，用整幅布制作。如果不是这类礼服，其他衣物一定要裁剪得体。

其九，“羔裘玄冠不以吊。”羔裘玄冠，是黑色的朝服衣冠，乃吉服，故不可穿其去吊丧。

其十，“吉月，必朝服而朝。”吉月，是每月初一。依制，此日必须穿正式朝服上朝面君。

二是行为礼。

主要涉及生活中的言行举止，孔子对个人修养提出了七个方面的规矩：

吃饭时，要做到“食不语”。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说：“直言曰言，论难曰语。”可见，孔子要求吃饭时不是不许说话，而是不要争论。

就寝时，要做到“寝不言”和“ 寝不尸”。睡觉不能说话，但睡相要放松，别和僵尸一样直挺挺的，守规矩也要恰如其分。

居坐时，要做到“ 席不正，不坐。”和“居不客。”孔子生活的那个时代，正式场合正坐的坐姿是臀部放于脚踝，上身挺直，目不斜视，双手规矩的放于膝上。这既是礼仪的要求，也是心性的修炼。因此规矩也严，坐席如不正，则不能坐。但如果在家，就不必像做客一样拘谨了。同样的道理，保持松紧相宜就好。

乘车时，要做到“升车，必正立，执绥。车中，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上车，要端正站立，抓好扶手带。车上，不左顾右盼，不大声喧哗，不指指点点。这和我们如今坐公交、乘地铁的规矩着实相差不多。

赴宴时，要做到“乡人饮酒，杖者出，斯出矣。”古人礼节，宗庙尚爵（爵位），官场尚位（官位），乡人尚齿（年龄）。因此，乡人在饮酒时按照年纪大小安排席位，酒后也应是拄杖的长者先走。

参加仪式时，要做到“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傩（nuó），古代迎神驱鬼的一种仪式活动。参加乡人举行的傩礼，一定要正装出席，立于东边台阶，像主人一样做好服务保障。

托人办事时，要做到“问人于他邦，再拜而送之。”托人问候别国的朋友，要向受托者两次拱手弯腰行礼送行，以表由衷的感谢。

三是神情礼。

“见齐衰者，虽狎，必变。见冕者与瞽者，虽亵，必以貌。凶服者式之。式负版者。有盛馔，必变色而作。迅雷风烈，必变。”

这里孔子指出了遇到五种人和两种情况时，应有的神情举止。

见到“齐衰者”（zī cuī，服丧之人），即使平时再亲近，也要态度严肃，以示哀敬。

见到“冕者”（官员）和“瞽（gǔ）者”（盲人），即便经常在一起，也要有礼貌。

乘车时，路遇“凶服者”（服丧之人）、“负版者”（在古代图籍是记录国家重要信息的文书，通常由专门的官吏保管和传递），要主动扶住车轼，以表同情或以示敬意。

作客时，被主人丰盛招待，切忌喜形于色，要恭立以致谢。

外出时，遇到迅雷大风，要肃容以待，以示对上天的敬畏。

华夏，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在几千年的文明发展历程中，华夏土地诞生了诸多光辉灿烂的文化符号，“礼”便是其中最具中华特色的符号之一，深深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后人而生生不息。

因为有“礼”，这个文明，是伟大的。

因为守“礼”，这个民族，是伟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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