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四十五岁以后，开始直面衰老和死亡

悠游

快中午的时候，开车去行政审批中心办事。 今天南阳的温度是零下三度到十一度，车里我没开暖气。每次开暖气都觉得很憋气，穿了一件羊绒衫，外面套了一件深红色鹅绒的中式袄子。走之前，把一条蓝色的羊毛大围巾叠了叠，放进黑色的布包里。 长时间在家（周末上了两天课，很少出门），对外面的温度并不敏感，多带一条围巾的原因，是怕行政中心那里空旷，下了车会冷。 今年我挺怕冷的。 住的小区因为物业的关系，暖气还没有到户，不过我卧室里有电暖气片，晚上睡觉盖一条薄厚适中的被子，倒是不冷，只是一天中的很长时间会待在客厅里，所以一大早起来，都会先把客厅空调打开。 我估计从今年冬天开始，用在取暖上的钱不能再省了。 从小就怕冷，河南的冬天一度是我的噩梦。 小学三年级开始上早自习，放学回家总是哭，被冻哭的，父亲就会握着我的手使劲搓，要么着急忙慌生把火给我烤（他吃完早餐，还有很多活儿要干）。 去市里读书后，同学们常常说，离我近一点儿都能感到寒气逼人，那时候穿得并不少，里三层外三层的，应该是衣服质量的原因，不保暖。 晚上睡觉我们会拿了从校医那里要来的输液瓶子，在大灶上装满热水，放在脚边暖脚。很多人有鼻炎，天冷的原因常常感冒，不能痊愈，久而久之就落下了这毛病，记得有一次体检，我被查出鼻甲肥大。 毕业后去了南方很多年，好像这个病疾不治而愈了。 切身体会到冷过，但更多的，冷是一种压迫感。 每年冬天来临之前，我都会把家里的厚衣服厚被子倒腾出来洗洗晒晒，做好充分的准备。 一起风，也常常去周围的牛羊肉馆，买一块新鲜的牛肉或者羊肉拿回来炖汤，当萝卜肉味弥漫了整个屋子，似乎冬天就切切实实地降临了。 前些年有一个冬天，画画的朋友们约好一起去画家村玩，大家分工合作买了很多菜，围坐在有大太阳晒着的，院子里的石桌前，用土灶烧了满满一锅烩菜，吃饭的时候有人戏谑这样的日子好美，汝姐说：“美啥？让你在这儿住上三天，你哭着要回城，且不说房顶上会掉老鼠下来，四面漏风的墙都让你招架不住。” 我记她那些话记得很清楚，也明白了她一直一直那么努力，从南阳到郑州，又从郑州到上海的动力来源。 北方农家的孩子，如果提起冬天的冷，对身边人不自觉都会生出几分怜悯和温柔。 我后来听了一个朋友的话，用干焙的红枣和生姜一起煮茶，每天喝每天喝，喝了整整一个冬天，从第二个冬天开始，我就没那么怕冷了，那是2015年。 今年，我又突然觉得冷了，大概是真的老了。 中午的行政中心人很少，车子拐进去，很快就找到了位置停放，下车之前，先掏出包里的围巾围好，才下来关了车门，低着头迎着阳光下的冷风，大步往室内走去。 冬天中午的太阳，和夏天的几乎一样热烈，如果只是呆在温暖的室内，恍惚让人以为这是个夏日。 坐定之后，我发了一个信息给在农村的发小，问她这么冷的天在干什么。 她说这段时间不忙，菜断货了，还要半个月才能上市。 问她是不是还住在地里。她说是。 想起旷野里的冷风，她独自一人住的那两间小屋，心里都是冷的。九月份见面的时候，我还建议她养一只狗作伴。 今年心理上有一个很大的变化，那就是每次到人群集中的地方，比如商场、超市、电影院、学校门口，比如行政中心的大厅，似乎身边全是年轻人，放眼望去，像我这样的，的确可以归为中老年人了。 上次画画的朋友们聚餐，有一位姐姐说她吃三高的药已经很久了，现在是餐餐离不开，另外一位姐姐腰疼，有人来敬酒，需要坐在身边的人扶一把才能站起来，还有一位，疑似AZ半年多了，也的确确诊了，吃了药好了那么一点点。 数年前跟画友们老师们聊天，师父说，有一个爱好是好事儿，不然那些老年人碰面第一句话就是：“你血压高不高？”好像除了疾病，再也没有什么话题是可以聊的了。 衰老，是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必须直面的一个课题。 一起出去逛街，一位友人说：“我们楼上住着的某医院的院长，五十多岁，前几天才听说已经去世了，急症。”然后大家一致认为，生活再不容易，只要身体健康就是幸事。 上周同学来接孩子聊了几句，提到身形，说感觉背越来越不直了。她在我的记忆里，走路时那背影可是直直的。 后来我回想我这一段时间的变化，好像没有从前的执着，少了以前那个执拗劲儿，对人和事的期望值都低了很多，也害怕背负身边人过多的期待。 有次上山，忘记聊到什么，我跟朋友说：“你怎么没责任，你是我朋友你没责任。”她说：“别，我不是你朋友，我只是你熟悉的人。” 我们的精力，我们的精神，已经开始背不起太多的期待，也背不起太多的责任和角色。 网络上说，女人过了四十岁，不要和任何人建立强关系。既使这些博主不说，很多人也没有精力和时间，与别人建立强关系了。 这个冬天，真是做到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再一次地想起刘亮程，想起他那篇《寒风吹彻》，也是那么一个冬天，第一次读到他《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里孤独地过冬》，感觉新疆的作家，他一个，李娟一个，是真正的实力派。搜了一下，那是2019年2月18日看的。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成为前尘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