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然

今天是十二月七日，星期五，天气晴朗。吃罢早饭，爱人和儿子到外面散步去了，孩子正处于身体拔节的重要时期，晒晒太阳至关重要。在这个空当儿，我想到我年迈的母亲。前段时间，母亲老在给我打电话，我知道母亲人老了心里孤单，想和她的孩子唠唠嗑儿，以排遣老年的孤寂。特别是弟弟移居海外后，她更是很多时候沉浸在思念儿子的情愫之中不能自拔。她曾对我的妹妹念叨：这辈子不知还能不能见到她心爱的儿子。尽管弟弟希望她漂洋过海去相聚，但是由于母亲身体原因，终没能成行。我孤单、勤劳、情思细腻的老母亲啊！

心里默默地想着这些，我决定去看望我的母亲。我也确实很想她。人生有涯，我和母亲共有的时光会越来越少，真的是如书中所讲：相见是见一面少一面，直到最后某一天再也不见。这无情的刻薄的时光湮灭了多少爱和愁！

我把昨天做的炸鱼块儿和卤豆腐卷装起来，然后骑车来到市场，挑选了新鲜的黄心菜、白萝卜、莲藕、水豆腐，另外又买了一些炖汤的肉骨头。买好后，我就往母亲家里赶。

母亲家距离我家并不远，不过两三里地。但是几十年来，她没在我家住过一宿，因为她总不愿离开她的家，在家里她一天到晚都不让自己闲下来。年轻时的母亲在农村一边干农活，一边养育孩子，整天忙里忙外；后来我家搬到县城，由于要供我们姐弟四人上学，父亲一个人的工资就显得单薄，为了补贴家用，聪明的母亲想办法开源节流。她一个女人，养猪，卖茶叶，卖鸡，把南边山区的特产运到北边去，以赚取差价。在那个时期，母亲经常起五更睡半夜地奔波，餐不当时。在母亲的辛苦劳作下，我们姐弟四人都能得以在学校上学读书，并顺利完成学业，弟弟甚至读到了博士学位，后来我家还在县城买了房。说起我的母亲，她是我们家的大功臣，也是千千万万个平凡而伟大的母亲中的一员。

平日里，我的脑海里时常像过电影一样浮现出母亲的辛苦过往。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身边许多人囿于贫穷而听天由命，或者让孩子早早辍学出门务工，但是我的母亲不向命运低头，她用自己的勤劳和智慧为家人撑起了一片晴空。尽管生活不够富足，但是幸福和快乐像一棵常青树，一直在向上茂盛生长。长大后，当我也成为母亲时，我才深深地明白：这生长着幸福和快乐的背后，是每一位被称作“母亲”的人在无私忘我地默默付出！

不知不觉来到母亲的楼下，我给母亲打电话，铃声响了好久，也没人接听。从去年开始，母亲的耳朵也有些背了，和她说话，需要大声说，她才能听见说什么，有时还要重复几遍。我挂掉电话，看向母亲家的车库，车库门敞开着，爸爸的车也停在门前。于是我确定爸妈一定在家 ，我提着大大小小的包上了楼。

走进屋门，我看见母亲佝偻着腰，手里拿着一个电压力锅的内胆，对于我的到来，她似乎感觉有些突然。她可能在想：大女儿很忙，怎么有空专门来看她呢？想到这些，我心里很是愧疚。在家里，我也时有向爱人抱怨：作为女性，除了工作，我的青春，我的盛年，我的空闲……基本都交给了孩子和家庭的琐事。现在父母年事已高，我也照顾鲜少，倒是同住一城的小妹，经常在晴好的天气推着母亲去散步晒太阳。不过我的爸妈一直坚强独立，他们心疼孩子，从来不给儿女添麻烦，即使在近八十高龄，他们也是把自己的事情料理得一了百当，不让后人分心，不让儿女操心。可能正是如此，母亲除了由于年轻时过于劳累留下来的腰腿不好的痼疾外，其他的毛病基本没有。

母亲热爱生活，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对于生活日常从来不将就，而且极其讲卫生。我时常说：母亲厨房里的抹布都可以用来洗脸，这话一点儿也不夸张。记得在我们年龄尚小的时候，寒冷的冬天，我们夜里睡觉前脱衣服从来都是在卧房门外，是从来不可以把外穿的棉衣拿到卧房里去的。所以在冬天，我们几个孩子特别期盼走姥姥家，因为在姥姥家，夜里睡觉不但可以在卧房的床上脱棉衣，还能用温暖的火炉烘烤被窝。那幸福的感觉和记忆至今也抹不去。父母虽然严格，但是他们严苛的教导规范了孩子们的德行，使我们不仅拥有强健的体魄，更重要的是让孩子们懂得了珍惜，并生长了品味幸福的能力，而这种能力的生长是决定一个人生而为人能否成人最基本的一点。

走进屋里，我把蔬菜等一一放在相应的地方。母亲唤着我的乳名说：“你这么忙，让你给我买啥菜。”我说：“妈，你看我买的菜多新鲜！你总是瞅便宜，买的菜不新鲜。年龄大了，更要吃新鲜的蔬菜。”母亲一生节俭，一分钱当作两分用，从不浪费，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她也一直这样教育我们。“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穷不失志，富不癫狂”……此类教导孩子的话，让我们耳熟能详。所以总起来讲，我们姐弟四人都不是大手大脚无序铺张的人。母亲虽然节俭，但是接人待物却是倾其所有，分外实诚。不管什么时候，家里来客人了，她总是想方设法拿最好地去招待客人 ；朋友有困难，她也是尽力去帮助他们。这些为人之道都深深地影响着我和弟妹们，是我们人生的宝贵财富。母亲的教导，让我们懂得：不管处于何种境地之下，我们都能做到不触碰人生的底线，都能够拥有人性中的宽容和柔软。

我站定之后，看见父亲正坐在桌前吃早餐。他喝着母亲做的小黄米粥，米粥看起来又糯又软。父亲和母亲同龄，但是看起来比母亲年轻得多，虽然多年血糖异常，但是母亲把他殷勤得非常好。对于母亲来说，不管是她的孩子还是她的丈夫，都在她心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记得小时候，农忙时节，父亲回家挑稻谷捆子，她怕父亲平时干农活少吃不消，母亲就用猪油挞鸡蛋炒成金黄的油米饭并拌上切碎的鲜嫩的小香蒜，让我端到打谷场给父亲吃。一路上，我闻着香喷喷的油米饭，不由得生出想偷尝的冲动，但是小小的我就能体会到父母的辛苦，并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这种同理情感的体验不是从枯燥的课本和单纯的说教中得来的，而是在流淌着浓浓母爱的生活中浸染习得的。

母亲爱家人，爱孩子，爱丈夫，唯独少了爱她自己。她用自己的人生历程践行着：劳动，是生命的本色；爱人，是生命的要义。

2024年12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