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光公司——西北巨星兴衰记

大江东去

甘光公司——西北巨星陨落史 “日奶奶的，我的招工指标本来在甘光，被公社领导的亲属占了，我就被转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了。”说这话的是我金川公司的临夏籍工友。当时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第一次闻听到甘光这个名称。后来，迷恋摄影后，虽然使用的器材是日本尼康系列，但对国内甘光的潘泰克斯系列有所欣赏，期许着有朝一日甘光能生产出与日本尼康佳能比肩的器材转而支持国货省货。可是，盼来盼去，甘光却销声匿迹的无影无踪了。 去年秋天转居兰州东城，一天晚上出门溜达，无意间发现甘光大厦静悄悄地蜷在段家滩路的中段，与周围霓虹闪烁、灯红酒绿形成强烈反差。近前才看到“甘肃光学有限责任公司”的标识，这难道就是当年红得发紫的甘光公司总部？ 不知道我那个金川公司的工友在二三十年以后还会为没有到甘光公司工作而愤愤不平么？金川集团公司去年营业额3200亿元，十年前就已经进入世界五百强三百名左右，而甘光却在本世纪初破产…… 延安初期著名爱国人士黄炎培与毛主席谈及一党一国“其勃亦兴焉，其亡亦忽焉”的周期率，毛主席说共产党实行人民民主，定会跳出这个周期率。 阴差阳错，没有想到甘光公司没有跳出这个周期率，兴与衰转换如此之快！ 一 1966年11月，落叶在寒风中打转。 一队大卡车，满载着人和物品，从南京出发。 车上拉着南京电影机械厂近千名干部职工。 他们渡过长江，一路向西，朝着黄土高原前进。来到省城兰州，他们继续向南160公里。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车子像泥鳅一样吃力地穿行。翻七道梁，盘着南阳山下坡，走了七八个小时。 终于，卡车队晃晃悠悠开进古河州——临夏。 临夏站在黄土高原腹地，青藏高原的前沿。 这座历史小城，号称丝路重镇、西部旱码头。 这时候，我国第三个五年计划正在进行时。 国内酝酿着一场龙卷风——文革来了。 中国和老大哥苏联关系臭了，羖鹿放屁羊不服。 专家撤走、项目烂尾，边境线上喷着火药味。 话气不投，眼看就要三锤两棒子打起来。 美国的航空母舰，动不动就跑到台湾海峡秀肌肉。 大黑熊和老鹰都不好惹，得提前做好准备。 1964年，毛主席提出建设大三线，向西部战略转移。 甘肃，是大三线建设的主战场之一。 天兰、兰青、兰新等铁路建成； 兰炼、兰化、白银公司陆续上马。 为了摆脱国外技术封锁，电影工业也被列入三线战略。 按照分散、靠山、隐蔽的原则，临夏市被第一工业部瞅中了。 人们举起“大庆会战”的旗帜，在这里建设甘肃光学仪器总厂。 甘光筹建组＂组长，是南京电影机械厂厂长王茂德。 中央号召：备战备荒为人民，好人好马上三线。 电影工业的五朵金花，陆续攒聚临夏： 南京电影机械厂、哈尔滨电影机械厂、上海电影机械厂、上海电影机械研究所、陕西仪表分厂。 二 团结路，是贯穿临夏市的南北中轴线。民主路则是临夏市的东西大动脉。在两条路的丁字交汇处，甘光总厂动工了。 听说建“东方蔡司”“光学城”，省上很高兴。 州政府将盖了一半的四栋办公楼，无偿划给甘光当厂房。 在北塬山下，一片杂草遍地、沟壑纵横的荒地上，建起了二厂区、三厂区。 在总厂以西5公里的地方，建起了设备工厂。总厂以东3公里，建起了铸造车间。西门外8公里有机修车间。 从东门到西门，甘光厂占据了临夏城的半壁江山。 毛主席说，“三线建设搞不好，我睡不着觉。” 让伟大领袖睡不好觉，这怎么能行？ 数千人撸起袖子加油干，边设计、边建厂、边生产。 老厂搬来的设备没几台，几乎全靠自己动手设计制造。还硬着头皮攻关，制造出大型专用设备： 1.5吨化铁“冲天炉”，工频化铝炉、砸铁机。 几千人一下聚到临夏，住房是个难题。 万寿观崖坡下，军队腾出一些营房。 大部分人，只能挤在干打垒的土棚里办公。 水不进户，没有暖气，干式公厕，日子不好过。 为了美化厂区，一批雪松树苗，从南京运到临夏。 陪伴着那些热血青年，深深地扎根在甘光厂。 内陆沿海地区的职工家属，占到30%。 他们不会使用煤球炉，蒸出的馒头经常是夹生的。不会发白面、揪面片，天天吃机器压的面条。 只有逢年过节，才能领到1到3斤大米。 1971年，有人拿着批文到甘光提货。 一位负责人眼巴巴地说：“希望你们支援一卡车白菜，让我们职工过年包顿饺子。” 浩浩荡荡的文革大浪，让甘光厂也陷入漩涡。 幸亏实行军管，才没有把建设项目拉下马。 干事业，光有牛劲可不行，更需要科学、严谨。 一大批电影工业的尖子尖，在临夏吹响了集结号：技术员、工人、复转军人，600名大中专生，总共近2000人。 设备也是高精尖，包含当时最牛的电子计算机。 1968年，党和国家有一项重要任务交给甘光：造一批摄影机，作为国礼送给友好国家。 这是周恩来总理点名的，也是甘光接到的第一单。 一半是骄傲，一半是压力。 厂房没有完全建成，设备也未安装完毕。 第一炮可千万不能哑了，硬着头皮上阵呗！ 3个多月后，45台和平牌摄影机亮闪闪摆上桌面。 这款机子仿制德国货，成为甘光的独家产品。 1969年初，我国东北边境发生武装冲突。 几位战地摄影的记者和战士牺牲了，原因是：35毫米摄影机又大又笨，没法隐蔽拍摄。 于是，甘光又接到了一项国家任务：研制生产红旗牌16毫米便携式新闻摄影机。 这种小巧灵便的机子，成为战地拍摄中的战斗机。 临夏只有两个小电厂，刚刚够用，没法再给甘光匀一部分。 1970年，为了解决用电难尽快投产，甘光人做出决定： 自己动手，把刘家峡电厂的电引到临夏来。 直线距离才60多公里，但大部分山大沟深、不通汽车。 大伙靠人拉肩扛，硬是把物资扛上山、架过沟。山上挖洞当窝棚，锅盔开水茶蘸馍，汽油铁桶扎筏子渡河。 跨越永靖、东乡，要过两次黄河，翻了三个山头。500多名壮劳力鏖战一天一夜，把16公里的电缆架上了三座铁塔。8个月的风餐露宿，终于结出了胜利的果实： 1200多台机器，在甘光厂里开启大合唱。 人们奔走相告：甘光厂全面投产了！ 一座现代化的光学城，慢慢在临夏隆起了脊背。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工业基础几乎为零的边城，居然有了精密光学工厂。 三 1971年，中国恢复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 这可是个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乔冠华外长率中国代表团，参加联合国大会。 在会议现场，发生了一件尴尬事：中国记者，被要求隔着玻璃窗拍摄。 原因很简单，国产摄影机的噪音过大。 在场的中国人，都感觉脸上火辣辣地发烫。 这款电影摄影机，就是甘光和平牌。 在给毛主席摄像时，噪声也影响同步录音。 周总理再次发给甘光厂一支令箭：研制生产低噪音摄影机。 由经理魏克忠亲自挂帅，成立了专门攻关小组。 用了半年多，做了三个样机，然后定型。 1975年，样机通过了鉴定，投入批量生产。 周总理提出，要亲自看一看样机。11月份，甘光派人进京，住进招待所。 守在电话机前等了1个多月，国家计委通知先回去。 没能看到低噪音摄影机，周总理撒手走了。 毛主席纪念堂建成，甘光赠送2台低噪音摄影机。 这款摄影机，成为会见外宾、国际会议的拍摄神器。 七十年代很多彩色故事片，就是用它拍的：《大河奔流》《知音》《巴山夜雨》…… 研制生产军工产品，是甘光厂的初心和使命。 面对国际军事压力，甘光厂和时间赛跑： 坦克光学标准系统，火炮瞄准系统； 记录核试验、火箭发射技术参数的磁记录仪。 第一次向太平洋发射运载火箭，第一颗通信卫星发射，都有它。 各种天字号、国字头的嘉奖，照亮了甘光厂：来自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国务院、国防科委…… 精密磁头、高速摄影机，甘光多次获全国科学大会奖。 胶片打孔机，是与电影胶片生产搭配的重要设备。这是苏联援建项目，落实在保定胶片厂。 后来，苏联人拉了倒钩，项目黄了。 为了争一口气，甘光人重新拾起了这个硬骨头。 经过大会战，我国不能生产胶片打孔机的历史画上句号。 而且更上一层楼，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 五六十年前，电影是农村文化生活的重头戏。 很多少数民族群众，不懂普通话，看电影很吃力。 甘光人挖脑髓、熬灯盏，放出了大招：光子两用放映机，双还音，能放映各民族语的译制影片。 在自力更生的道路上，甘光人越走越远： 35毫米、16毫米、8.75毫米，国产电影设备一步一个台阶。 1970年，35毫米提包式放映机试产成功。 它短小精悍携带方便，价格也便宜。 受到老少边地区、工矿企业、部队的热捧。 为了让农民看到音画质量更高电影，全国推广16毫米电影。 甘光牌16毫米摄影机，用了新型光源晶体管电路、齿形皮带传动等新技术。 它噪音小、重量轻，还有顺放、倒放、定格的多功能。 这样的高级货，拿到国外也可以笑傲江湖。 16毫米放映机是甘光厂的拳头产品，造了9万多台。 红旗牌16毫米“战地”新闻摄影机，是电影学院的最爱。 为了更轻便、更节约，中国特色的8.75毫米小型放映机开始研制。 甘光是主力工厂，征用了临夏中学的大半个操场。 小批量生产的机子，流向了全国上万个公社放映队。 甘光甩甩头，使劲向技术矿藏的更深处钻探。 甘光和南京老厂卯上了劲，16毫米放映机升级换代。 品种、质量遥遥领先，在全国市场分得三分之一强的蛋糕。 甘光引进的德国蔡司厂镜头技术，在全国响当当。 宽银幕镜头吃香时，全国各地来求宝的关系户，住满招待所。 甘光厂的待遇福利，让当地的其他干部职工淌涎水。基本工资加上地区补贴，比北京都高28％。 大学毕业生实习期满后，结婚时给分20平米“新房”。西门附近、甘光厂周边，成为临夏最有人气的地方。 一到发工资，西门粮站门口，甘光人排起买面打油的长龙。 最行时的衣裳、手表、蛤蟆镜、化妆品，被甘光人买走。 经过十几年的创业，我国的电影工业发芽长大。 甘光厂，一座现代化光学城在西北高原矗立起来了：占地40万平方米、建筑17.5万平方米，固定资产1.2亿。 甘光，成长为名副其实的国家大型骨干企业。最红火的时候，将近有5000名职工。 40多台卡车，浩浩荡荡往返于临夏和兰州：拉煤炭，运木料机械，供应产品。 各种精密光学仪器，像大夏河的水滔滔不绝。 电影拍摄机、放映机，光学镜头，照相机，投影仪，家用机床…… 1980年，甘光基本形成了一套完备的研发、生产、管理体系。 130多种产品，从甘光厂奔往全国、流向世界。甘光办了全国发行的很牛的杂志——《电影机械》。 在一座“金字塔”四楼，是高级神秘的“产品陈列室”。电梯只装到三层，不管多大的婉儿，都得爬一层楼。 陈列室里，放映甘光为自己拍摄的宣传片。 还有一溜儿国家级奖牌证书，在哪里闪金光。 一颗冉冉升起的巨星，照亮了西北的天空。 1983年秋，胡耀邦总书记来到甘光厂。 在875大楼，见到国内最先进的电子程序快门自动照相机装配线。 总书记很高兴：“真是山沟里飞出了金凤凰！”。他拿起甘光相机仔细瞅了又瞅，像个宝贝疙瘩。这是甘光人的高光时刻，很多人激动得睡不着觉。 胡耀邦总书记走后，每人每月领到2斤白生生的大米。 与甘肃金川、酒钢、白银、兰炼兰化这些资源巨头相比，甘光排不上号。但是，他是甘肃省内真正独树一帜的科技型企业。 1985年，甘光累计缴税9390万元，是国家投资1.9倍。 甘光人自豪，装着一腔子的光荣与梦想。 　　80年代，改革开放的窗户打开了。 市场经济代替计划经济，西风渐渐压倒了东风。 没有铁布衫、金钟罩，没有吃不倒的靠山。 谁要想吃手抓、喝肉汤，就得撒开腿拼命跑。 躺在功名簿上睡大觉，肯定是死翘翘。 门户开放、打破壁垒，进口摄影机漂洋过海涌进中国。 电视、录相如洪水猛兽，甘光的业务量全面萎缩。 城里挤挤攘攘的电影院，渐渐成了鬼房子。 在农村，放电影成了红白喜事活跃气氛的花边。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总之，摄像机、放映机等老物件，过气了。 甘光的摄影机生产车间，靠着做教学仪器混饭吃。 再这样下去，不是往黑窟窿里跳么？ 甘光开始谋划二次创业，期待着再次崛起。 1984年11月29日，甘光厂标准放映厅里格外热闹。 中央组织部的见证下，甘肃光学仪器工业公司宣布成立。 甘肃省歌舞团专场庆贺，“西北花儿女王”苏平献艺。 大家的心窝子里，好像揣了一团烈火： 等着瞧吧，我们要大干一场了！ 新组建的甘光公司，有自己的大蓝图： 兼并甘肃省电影机械厂，在兰州建设技术开发中心、销售服务中心和照相机生产线。 十面埋伏，普及型家用照相机，就是甘光的突围方向！ 首先研制成功的，是“敦煌”牌135半格相机。除了电子快门从日本进口，其他结构件全部自制。 2年后实现国产，成为国内拥有电子快门技术的独一家。 1983年，甘光就引进日本精工的快门技术。 随后，一款风靡全国的照相神器诞生了：甘光牌JG304C，35毫米电子快门照相机。 自动对焦、自动闪光，非常酷炫。这款相机，给甘光带来了巨大的声誉。 甘光开始跳出临夏，放长线钓大鱼。 在兰州段家滩，建起了一栋高10层的大楼。 它是兰州当时最大的楼体——甘肃光学仪器工业公司兰州照相机厂。 33亩的大院子里，7层职工宿舍很气派。 这是“七五”期间，国家重点技术引进和技术改造项目。 按规划，引进日本佳能技术，每年生产30万架相机。 但是，能支配的外汇额度远远不够，甘肃也拿不出配套资金。 在进退为难的时候，甘光选择了另一个搭档—— 日本老牌光学巨头，旭光学工业株式会社。 这家企业，就是PENTAX，后来的宾得。 1990年开始，两家合作在深圳装配单反相机。 甘光厂为旭光学加工塑料件、光学镜片，装配照相机。 十年中，旭光学三分之一的照相机出自甘光之手。品质高、废品少，甘光镜片被日方免检。 合作第一年，甘光就挣了一千多万港元加工费。随后，甘光获得7.69亿日元（600万美元）的贷款。 合作的PG系列相机，采用旭光学和甘光联合商标：PENTAX GANGUANG（潘太克斯·甘光）。 有了洋牌子，它在国内的身价会高一点。 1992年，CCTV1 转播巴塞罗那奥运会开幕式。 头条广告，是央视拍摄的PG相机宣传片。 狗掀门帘，美美地露了一鼻子。甘光照相机的牌头，在全国叫得更加响亮了。 PG相机，是全国“最畅销名牌商品”“金桥奖”“三连冠”。 从此，甘光与“两只鸟”——上海海鸥、江西凤凰，成为国产照相机“三剑客”。 各有特色，互不抵触，他们的共同敌人，是走私货。 “水货”驱逐国货，逼得三家联名上书给副总理。 为了保持活力，甘光人马不停蹄，积极拓展产业链。 1991年，上海南京东路河南中路367号。 潘太克斯·甘光照相机上海服务中心成立了。 在中国大陆，这是第一家。 后来，日本名牌相机的户外广告，密匝匝插在这里。 甘光公司，成为囊括研发生产经营、包含22个分支的大块头。 1996年10月，PENTAX 38～115变焦相机开始生产。这是国内自动变焦相机最高峰，也是甘光传统相机终结者。 时代车轮滚滚而来，有时候你躲都躲不及。 2001年加入世贸，“贸易壁垒”被一锤子砸碎。 漂洋过海的进口货，大摇大摆登堂入室了。 靠着多年积累的资金技术，日本迅速向数码相机转型。 传统的胶卷照相机，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进入新世纪，一百多岁的柯达胶卷说败就败了。 智能手机咔嚓咔嚓，满大街都是摄影家。但是，日本的高端数码影像，依然称霸全球。动辄几万的镜头，白银哗啦啦淌进日本人口袋。 甘光厂，耀眼的巨星慢慢黯淡了。 让临夏人眼黑淌涎水的甘光厂，没那么拉风了。 曾经的甘光，工资高、条件好，里边姑娘看不上一般小伙。男的女的光鲜亮丽，说普通话，临夏城里的外星人。 甘光技校、甘光子弟小学、甘光医院，多牛逼。 1980年开办的甘光技工学校，培养了2000名毕业生。六、七成是“内招”的甘光子女，一般人钻不进去。上三年学一毕业，就能找个好工作。 新世纪初，国内外形势巨变，大地震来了。 年轻人们买皮肤，配装备，练好技能，血槽也爆表。 他们准备接班，正加速赶往战场，结果呢？ 连个野都没打呢，就被宣布团灭了。昔日激情燃烧的人们，心也凉到了脚把骨。 甘光准备与南京老厂联手，合体成“长江联合公司”。 结果黄了，一部分人“打回南京去”的美梦破灭。 接到的活越来越少，技师、工人只能干瞪眼。诺大的甘光公司，像一条被困在烂泥滩里的老狗鱼。 工资发不出去了，就给员工库存的照相机。 每个月，只能领到几百块钱生活费。 甘光厂的地盘，也一个一个地换了东家。 “8.75”大楼，成了临夏中学知行楼，操场也被收回。 设计科的二号大楼，卖给了州邮政局，得以幸存。 三厂区的主人，换成了“古河州酒厂”。 北街小学对面家属楼，很早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这里的人们，一团火散作满天星：有的去了兰州，有的告老还乡，也有留守的。 有些人不甘心，咕噜雁似的扯长脖子，等一个结果。 甘光厂的青春，难道真的小鸟一样不回来？ 狼真的来了，最后一层窗户纸被捅破了。 2007年7月13日，《兰州晨报》：《甘肃光学仪器工业公司宣告破产 41年辉煌成历史》 临夏州中级法院裁定，甘光公司破产清算终结。 甘光，成为省属8户特困企业破产终结的第五户。 如今的甘光公司，成了临夏公交站牌上的一个地名，一种模糊的地理符号。 昔日的精密仪器厂房，成了小区和宾馆： 甘光家园、天兴大酒店、甘光西苑…… 甘光医院、甘光幼儿园，还在河州的细雨里呼喊。 再过几年，二十一世纪成长起来的新一代，将不知甘光为何物。 临夏大什字，有一座7层的“八字”楼。 这是1980年甘光在临夏建的最后一栋宿舍楼。 它是兰州南关什字百货大楼仿制品，当时临夏数一数二。 不知几时，这里陋室空堂，蛛丝儿结满雕梁。 甘光，为什么没有成为中国的佳能、尼康？ 临夏深居内陆，远离市场，资金技术人才都很缺。 牡丹开花，阳光雨露肥料土壤，一个也不能少。 理想是西班牙野牛，现实可能只是个瘦羖鹿。 邮政公司、临夏市五中院子里，甘光雪松依然戳破云彩。 大什字的八字楼，立竖竖地斑驳着，怅望不远的雪松。 他不明白，孔雀东南飞，里边的人儿如今在何方？ 有时候，仿佛看见楼里灯火通明，人声清朗。 那一片热腾腾、活泼泼的笑声，在楼道里随风飘荡。 不知道，他还能站在那里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