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一个已经消失了的地名,在上了一定年岁松溪人的记忆中,一定是根深蒂固的,那就是“衙门嘴”。</p><p class="ql-block">“小小松溪县,两家豆腐店。衙门打屁股,全城听得见。”“衙门嘴”是松溪老城池的地理中心,坐北朝南,威风凛凛。这里更是千年松溪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是民众或敬仰、或生畏,或欣羡、或仇对,但绝不会是漠然无视的存在。</p><p class="ql-block">“衙门嘴”,是一个奇妙的地方。站在这儿往里看,可以看到官场百态,看一个个官员粉墨登场,看一幕幕大剧跌宕起伏;站在这儿朝外看,可以看到世态炎凉,看衙前谯楼的晨钟暮鼓悠悠响起,荡漾在百姓日常生活中的时时刻刻。</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1, 1, 1);"> 一</b></p><p class="ql-block">“朝廷稽古定制,建都立邑,所以佐治化而通民情者也。”(明嘉靖丁酉版《松溪县志》)</p><p class="ql-block">有了都邑郡县,就有了治理这些地方的政务衙门。</p><p class="ql-block">衙门一词,历史悠久,是古代官署的一种俗称。“衙”最早见于战国文字,本义是“行进的样子”。《说文》云:“衙,行貌”。“衙门”是“牙门”的讹变转用,古代军队驻扎戍守,主帅或主将的军营前会树立一牙旗作为军门,先秦叫“旌门”或“军门”,东汉时期称之为“牙门”。到了隋唐,“衙门”逐渐成为官府的代名词。至明清时期,衙门更是被广泛应用于描述发号施令的地方。</p><p class="ql-block">一部衙门史,千年风云录。</p><p class="ql-block">松溪建置始于三国吴永安三年(260年),置东平县,属建安郡。《晋书》云:“及三国孙吴置建安郡,统县七,户四千三百:建安、吴兴、东平、建阳、将乐、邵武、延平。”东平县存在时间不长,其县域和县治所在地,在明嘉靖《建宁府志》和明黄仲昭修纂《八闽通志》均注明“未详”。上世纪九十年代,时任松溪县政协主席的郑德渠先生撰文《关于古代东平县的探讨》,论证出东平县即松溪县前身,辖区包括今松溪县全境、政和县东平镇和浙江庆元县隆宫、举水等乡镇,治所在旧松源镇(后称皈伏里,今旧县乡政府所在地)。这一研究成果,现已为学界所公认取证,生生地将松溪建置时间从北宋往前推进了715年!但东平县衙署规制和建筑布局,却未见诸古今文字。</p><p class="ql-block">五代后周广顺元年(951年)即南唐保大九年,南唐政权升松源镇为松源县,县治设皈伏里。“松邑自南唐保大以来,营县治,树察院,布按分司府馆,合属衙门,大小相承,网纪不紊,兹用列之,庶后人知所始焉”(明嘉靖丁酉版《松溪县志》)。民国版《福建通志》亦记载:“知县署五代时闽王氏建于皈伏里,以为松源镇。周广顺元年南唐升为县。”</p><p class="ql-block">北宋开宝八年(975年),宋灭南唐,迁县治于东关里五斗金,改名松溪县。《建宁府志》亦云:“宋开宝八年,始迁东关里,即今治也。”</p><p class="ql-block">从此衙署就在这里立地生根,至今千年。</p> <p class="ql-block"><b> 二</b></p><p class="ql-block">松溪古县衙的建筑早已荡然无存,但其格局依稀可辨。</p><p class="ql-block">在清康熙庚辰版《松溪县志》卷首的“城郭图”上,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县衙在松溪故城北部,端端正正地坐北朝南。它的东面襟带学宫、文庙、文昌阁,西面携领府馆、圆通堂,就像一位沉稳的上位者,高傲地睥睨着南边的俨然屋舍、市井炊烟。而放眼远处,“湛卢峙其南,蹲狮展其北,七峰左耸,虹亭右列”,端的是风云起处,龙虎生焉。</p><p class="ql-block">县衙作为中国古代统治者的基层办公单位,有着悠久的历史,鼎盛时期有上千座遍布全国。古代县衙尽管受占地面积、地理形势、财力瘠富、地方民俗及主持建设者的个人意志等因素所制约,但衙署的设置是有规制的,建筑布局和结构都有严格的规定,不得僭越。“顾松源僻壤,在宋为紧,在元为下,有明三百年,其户不过八千七百有奇,口不过三万四千七百有奇”,自然县衙吏员设置和建筑规制就得按“紧县”“下县”的标准,予以低配。明版县志记载,洪武二年(1369年),知县常钦祖“鼎新改作,一遵钦降法式”,严格遵循朝廷颁布的标准的格式,绝不敢越雷池半步。</p><p class="ql-block">明版县志“公署志”用了若大的篇幅,勾勒出县衙的总体规制:“景泰辛未(1451年),知县张绅偕县丞范秉和、主簿吴岱鸠工庀材(注:招集工匠,准备材料。),中建正厅,后为穿亭、后堂,东为仪仗架,阁西为县库,幕厅建正厅之左,东西翼以六房,以承发(注:掌受发省部及外部文字的官吏)、铺长(注:专司驿站的管理工作官吏)二科附焉。前为仪门、谯楼,县额揭于谯楼之上,左右立旌善、申明二亭。规制焕然。旁为县狱,外为铺舍。”</p><p class="ql-block">而从清版县志的“县治图”中,更可以直观地看出县衙的权力秩序和职能布局。此时的县衙明显具有宫殿建筑的影子,其高耸的围墙如同筋骨,为各个功能区域划定了界限,勾勒出层次丰富、严谨有序、院落套叠的空间结构,既塑造了严肃的官府形象,又体现了森严的社会等级制度。</p><p class="ql-block">在主轴线上,自南向北依次排列着大门、县堂、二堂、内署,宛如一幅宏大的政务画卷缓缓展开。其中,县堂院落宽广无比,是县衙的核心区域,承载着诸多公务处理的重任;而内署作为县令及其眷属的生活场所,是整个建筑群中最为私密且尊崇的部分。东西两翼的副轴线体现了“左文右武”的格局,东侧设有县丞衙、土地祠(后改寅宾馆,“至康熙四年,知县重整,即寅宾于此”)、粮署、三宜亭等功能区块,而西侧则布局典史衙、捕署、监狱等与司法治安相关的院落。</p><p class="ql-block">县衙是古代地方政治生活的中心,又是司法权力的建构和运作之场所,“决讼断辟”“诛讨暴残”等司法权均要在官署衙门内行使,故而通常会在民众中树立起法律公正、执法严明的官方形象。这些丰富多彩的衙门建筑以及其上的匾额、石刻、楹联,不仅是衙门文化的重要元素,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其中,“戒石亭”成为了一个独特的警示景观。</p><p class="ql-block">“戒石亭”内遮护着“戒石碑”,石碑上刻的是:“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这是专给为官者看的,一般用红漆描涂,像是血淋淋的警示,触目惊心。“十六字令”,出自于五代十国后蜀皇帝孟昶所写的《令箴》,是历朝历代所追求的吏治最高目标和理想境界。倘若实现了,“天下何以不清明”。</p><p class="ql-block">知县黄金也是这么想的。嘉靖丙申年,在主持编纂明版县志付梓的前一年,他在县衙“后堂欹圮”“整而新之”中,将“在县甬道中,旧制卑隘”的“戒石亭”,“建牌以广其制”。</p><p class="ql-block">黄金,江南休宁人,由监生出仕,嘉靖年间任松溪知县。“杜私谒,绝苞苴,遇事英发,区画得宜,修城拓学,建分司创书廨,复湛卢书院,仓庾桥梁之属,莫不葺治,士论称之。又尝修辑邑志。”编纂清版县志的潘拱辰,惺惺相惜,将其功业列入“表见于当时,称扬于后世”的“宦迹”。“立德立功立言”,黄金似乎做得都不错,的确不负“戒石碑”上的警言。</p> <p class="ql-block"><b> 三</b></p><p class="ql-block">修衙,修志,那两年黄金忙得不亦乐乎。</p><p class="ql-block">除了在县志中一再阐明自己修衙的正当性外,黄知县还把宋开宝八年首建后,县衙的历次修复收录个遍:</p><p class="ql-block">“建炎毁于兵燹,绍兴二年,县令林敏元重建。</p><p class="ql-block">元至正己丑,达鲁花赤阿思兰虽修治苟完,隘陋不称。</p><p class="ql-block">国朝洪武二年,知县常钦祖鼎新改作,一遵钦降法式。</p><p class="ql-block">正统戊辰,黄坑寇乱,纵火焚烧,公廨、民舍俱为煨烬。景泰辛未,知县张绅偕县丞范秉和、主簿吴岱鸠工庀材,中建正厅……</p><p class="ql-block">正德间,正堂倾颓,知县闵鲁重建。”</p><p class="ql-block">到了清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知县潘拱辰在修编《松溪县志》时,一如旧例,记录了自黄金以降的历次县衙修缮和重建:</p><p class="ql-block">“万历九年(1581年),知县姚应龙复加修葺,谯楼裁低三尺,私衙增建一楼。万历十九年(1591年),知县庄日强折废穿亭。三十八年(1610年),后堂复坏,知县刘一灿重建,并盖穿亭,以复旧桥式。</p><p class="ql-block">国朝顺治八年(1651年),谯楼灾,知县高光国重建。康熙四年(1665年),土地祠将颓,知县董良槚复新之。十六年(1677年)衙署朽塌,知县马雄俊重建。二十七年(1688年),知县沈焕拓署旁空址,建箭厅三间,饮射于斯。”</p><p class="ql-block">至此,从宋开宝八年到清康熙三十九年的750年间,县衙经历了12次大的修建。“兵燹”“倾颓”“朽塌”,修建的理由无一不是言之凿凿、义正辞约。</p><p class="ql-block">如此这般,正是基于“官不修衙”的千古官场规则。</p><p class="ql-block">这是因为,维修衙门场所,一则款项繁杂,劳民伤财,容易被百姓举报贪腐,也容易因“骄奢淫逸”被监察官员弹劾;二则“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再富丽堂皇,自己也是过客一个。做个“卯吃寅粮”的兔子,或者做个只懂“栽树”的前人,都影响了风评和形象,自然是智者所不为。以至于民国27年(1938年)2月,旧衙署因火灾焚毁,时任县长的周必章索性将县政府办公地点一股脑地搬入旁边的文庙。</p><p class="ql-block">“松署自经兵革以来,堂庑就倾,垣墉日圮,虽稍有修葺,而堂楼之梁栋全枯,旁舍之榱题尽朽。后人纵欲更新,其奈松民之凋敝何!拱辰莅治再期,有志未逮,循其旧迹,次舍犹为未紊, 掾仍圬垩,聊用补苴。”</p><p class="ql-block">潘拱辰的无奈和清醒,跃然纸上。</p><p class="ql-block">劝课农桑,兴建水利,修补桥路,整治城池,振兴文教,既保得初心,造福桑梓,又积累政绩,赢得百姓拥戴和考核提升,何乐不为?因而不少贤令,就是这样走进“名宦志”,走进“名宦祠”,走进松溪一方百姓的心灵祭坛。</p> <p class="ql-block"><b> 四</b></p><p class="ql-block">说县衙,是必定要说文庙的。</p><p class="ql-block">文庙,是祀奉孔子的地方,也称孔庙(先师庙),又是县学所在地,故亦称学宫、儒学。“各级儒学,早期多先建孔庙,然后即庙建学;或庙学两地,然后合而为一”,《福建教育志》中的这段话给我释疑解惑:这也就是为什么清版县志“城郭图”中文庙和儒学是两个建筑群,而“学宫图”中又将它们合二为一的原因了。</p><p class="ql-block">在中国,政与教,官与儒,衙门与棂门,自古就是互通的。对于松溪而言,县衙和县学有如孪生兄弟,一起诞生于宋开宝八年,那个弃旧图新、百业正兴的年份。</p><p class="ql-block">这是一个可以让松溪人挺起腰杆的荣誉。《福建教育志》记载:“宋代福建最早建立的官学是松溪县学”,比建州州学早了53年,比浦城县学早了66年!</p><p class="ql-block">本来文庙和县衙在县城的位置通常是不同的,文庙通常位于县城的东街或东城外,而县衙则通常位于县城的中心位置。但做为“紧县”“下县”,松溪城池实在是太小了。腾挪不开,就并排而坐。松溪在宋时“旧制县无学官,而令(县令)、佐(县丞)皆得兼之,故以管勾学事击御”,县衙的职官编制实在太少了。逃避不了,就微笑面对。于是,办完公务,伸伸懒腰,换换心境,踱步来到隔壁。听完堂下受刑人犯的鬼哭狼嚎,再听听学子们的朗朗书声,不亦乐乎?小心翼翼地批完劳神案牍,再笔走龙蛇地痛斥学子们狗屁不通的文章,不亦乐乎?欣然接受座下学子们敬畏的注目,再回想“昔日龌龊不足夸”的寒窗岁月,成就感顿时弥漫全身,不亦君子乎?</p><p class="ql-block">从此,县衙和县学就这样勾肩搭背地端坐在城北的高处,敞开胸怀,静待“薰风南来”。</p><p class="ql-block">辟了园子,播了种子,自然就有了收获的时候。67年后的明庆历二年(1042年),永和里举子吴概登上壬午杨真榜,成为松溪见诸文字记载的第一个进士。从此,松溪文风大兴,以宋明二朝为最盛。宋建安郡守张叔椿云:“户有诗书,家藏法律”。明代名相杨荣褒扬:“晦庵先生(朱熹)过化之邦,流风遗韵,宛然犹存”。明版县志更是明言:“风俗淳漓,系乎教化,不可执一而论,松为建之属邑,地虽偏小,而士习为最盛”“有明盛时,民生敦庞,习尚俭约,农工商贾各有恒业,乡里多文献之家,学校萃俊髦之士,簪缨之盛,政教之美,盖有迈于前代者。”</p><p class="ql-block">县学作为一种公共建筑,具有祭祀圣贤、教化人心、提振文风等重要作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一个地区的文化与教育实力。作为朱子过化之地,县志中花了相当多的篇幅,事无巨细地介绍了文庙的释奠礼仪、从祀制度。清版县志的“学宫图”更让我们可以一睹当时学宫的盛况和布局:</p><p class="ql-block">整个建筑群的主体和中心是崇祀孔子的大成殿。左右两庑,奉祀先贤,前有棂门、泮池,另有尊经阁、名宦祠、乡贤祠等。明伦堂是儒学的礼堂,另有教谕衙、训导衙、文昌阁、魁星楼等。</p><p class="ql-block">松溪盛产木材,县学都是木构建筑,由于天灾人祸,屡遭毁坏。所幸的是,松溪重文之风盛行,县学的每一次重修,都能得到官吏、乡绅、百姓的鼎力支持。</p><p class="ql-block">“官不修衙”,但共修县学则是“农颂于野,民歌于市”的盛事。“古者开设学校之意,在乎明仁、义、礼、智之性,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情,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伦,视、听、言、貌之则,格致、诚正、修齐、治平之序,诗、书、礼、乐之教,数者而已。数者明,然后教化行而习俗美,世务济而太平兴……”,在明正德年间松溪教谕刘纪的《重修儒学记》中将县学的作用说得很明白。再一次重修儒学后,修撰姚涞更是直言无讳地对知县闵鲁赞曰:“美哉,先生之政,兴教也。”</p><p class="ql-block">从宋开宝八年到清康熙三十九年的750年间,县学重建修建扩建有23次之多,是修衙次数的两倍。而在清版县志中,以《重建县学记》《新建儒学记》《重建儒学记》等为名的文赋足有7篇之多。和仅存的《重修县厅记》的聱牙佶屈、反复折辨不同,这些妙文俱是文辞藻丽、洋洋得意之作。</p><p class="ql-block">“于此见圣贤之流泽未有艾也”,仔细审视古人对县学的维护、修缮,可管窥不同时期人们对儒家文化始终如一的追寻。在这样一种全社会的信仰中,以木石砖瓦形式存在的文庙屹立千年,成了松溪人共同的文化记忆和精神家园。</p><p class="ql-block">到了近代,风气为之一变。自从清末洋务运动废除科举和新学兴起,以及五四运动“打倒孔家店”后,文庙也就逐渐成了尴尬的存在。“县立高等小学堂”“县立初级中学”等新式学校已经取代了文庙,成为了松溪文教的中心。所以,民国27年,县长周必章迁政府办公于文庙,似乎也无可厚非,何况清光绪十三年(1906年),文庙中的魁星楼和养性楼,就已经被划作了“县立高等小学堂”。民国31年(1942年),由著名华侨胡文虎先生捐建的校舍建成,小学堂又搬迁到了今址,即古文庙的正北邻。</p><p class="ql-block">虽然隔堵高墙,却隔不住校园内传来的朗朗书声和清亮钟声。</p><p class="ql-block">“斯文在兹”,在这个县城的中心,自千年以降,理学教化的琅琅书声就一直传响不息。凡承平则文风丕显,凡动乱则如缕不绝,它昭示了生命之外的另一种存在,这是比朝朝代代更长久更超然的文化力量。</p> <p class="ql-block"><b> 五</b></p><p class="ql-block">终于是到了“衙门嘴”谢幕的时候。</p><p class="ql-block">“衙门八字开”。古时候所有官衙的大门左右,照例要分列两道砖墙,沿门侧呈斜线往左右前方扩散开去,刚巧像个“八”字形状。衙门敞开不闭,砖墙似乎也变作了两扇门板的延伸。衙门前的八字高墙也是无比“尊严”的,凡有需要让百姓知道的“圣谕”、榜文、告示,大多挂在或帖在右面墙上。</p><p class="ql-block">解放后,县衙相继成了“人民民主政府”“人民政府”的所在地。人民做了主,自然把“衙门”当了家。“八字墙”已不复存在,但这里依然是县委、县政府的门楼,依然是权威发布所在,时代风云起处。</p><p class="ql-block">1985年的一天,松溪县委、县政府张贴出重要告示,告知民众存在千年县衙将被一条20米宽的大道一分为二,并连接大街(原名“直街”,1959年拓宽),与东西走向的“解放街”形成“十字形”的城区干道。</p><p class="ql-block">这个消息,并不突然,因为这是城市发展的必然。</p><p class="ql-block">建国后,由于政务需要,主政者把文庙和旁边的中山公园、体育场旧址及周边农田、菜园等,用围墙圈封,形成了南至现“解放街”(原“中正路”)、北至现“实验小学”及对面小巷,东至现“东大路”,西至现“枣岭街”(原为北门城墙边小巷,1969年拆除城墙,拓建为街道)的独立区域,并作为机关单位基建用地,逐渐拆建、加盖各类办公用房,形成了用途各异、功能齐全的建筑群。</p><p class="ql-block">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原本只有半个平方公里的弹丸小城,已经容纳不下松溪民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此时,松溪县城已经挣脱了城墙的束缚,向北向西拓展延伸,而机关大院横垣于于其间,成为了城市发展之堵,民众心头之堵。</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而松溪县委、政府也早就在勾画筹谋,等待打通堵点的时机到来。</span></p><p class="ql-block">1964年,三层砖木结构的政府办公楼和县委大院宿舍楼(坊间亦称“常委楼”)建成;</p><p class="ql-block">1981年,县委和县政府主办公楼相继竣工,随即县委、县政府正式分署办公;</p><p class="ql-block">1985年,人大政协办公大楼开建。</p><p class="ql-block">至此,一直延续至今的五大楼、三大院的格局形成,并为北大街的贯通建设打下了基础。</p><p class="ql-block">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p><p class="ql-block">终于,立地千年的“衙门嘴”轰然而塌。一条全长317米,宽20米的北大街,贯穿南北,随即外贸公司、广播电视局、科委、新华书店、财政局等单位大楼陆续拔地而起,一个崭新的城市中心施施然地惊艳现身。</p> <p class="ql-block"><b> 六</b></p><p class="ql-block">谈及旧日大院,亦师亦友的文化学者、作家老冯有着很复杂的感怀。上世纪六十年代至七十年代末他长期居住在这里,正是传说中的“大院子弟”。</p><p class="ql-block">根据我的请求,他一边勾画着记忆中的大院格局,一边娓娓而谈大院中的少年成长记。“那时的院子好大啊,那时的水塘好多啊”“那时的古树好高啊,那时的水果好甜啊”“那时的干部好勤勉啊,那时的领导好亲民啊”,一个“啊”字出口,烟自口到鼻吐纳一次。原来时间并不是无痕的啊,缕缕烟丝如同缕缕情思,虽飘渺,却悠长,忽明忽暗。</p><p class="ql-block">虽是不舍,但老冯还是觉得,不同于给花岩溪“加上盖子”的强横和短视,“衙门嘴”的消失是无奈是必然更是谋定而动的决断。毕竟时代的进步,民意的选择,“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响往”,是谁也挡不住的。老冯和我一样,对所谓以保护古迹为名,批判必要城市建设的键盘侠是嗤之以鼻的。悖离时代背景和逻辑,去解读历史、评点历史,就是耍流氓。何况,1981年12月的一把大火,将建于明崇祯十七年(1644年),松溪人俗称“八角楼”的魁星楼化为灰烬,县衙内的古迹就此荡然无存,只剩得几块残碑躺在县博物馆的某个角落中暗自神伤。</p><p class="ql-block">理解是智性,不舍是情怀。</p><p class="ql-block">在初冬的暖阳下,我和老冯逡巡于三大院。</p><p class="ql-block">县委大院的照壁上,“为人民服务”的五个大字金光闪闪;政府大院的大门前,两棵松树青翠坚挺;“常委楼”的外墙,时光斑驳如昔。在政府旧楼外墙的四周,脚手架林立,此时正进行危楼的改造。据权威人士介绍,正值花甲之年的建筑修旧如旧,并在其中布陈千年县衙的风云变迁后,将以冷崚姿态和锦绣内心,再呈世人的面前。</p><p class="ql-block">老冯突然记起,旧老的县衙还是留下念想的。这个念想,却不是陈迹,因为还在生长,郁郁葱葱。</p><p class="ql-block">在人大政协大楼后,五株香樟冠盖如云,据说它们始植于明万历年间,和魁星楼的建成同一个时代。生长在县衙内的香樟,较之生长在村野之间的同类,似乎更多了一些雍容大气,雄浑古朴而不失风骨,挺拔伟岸而威严俱在。如今,朱楼坍塌,衙鼓远去,但古樟依然默默坚守,孑然而立,古今兴废,不为所动,看一眼就是繁华如梦,逝者如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