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孤芳自赏”这个词一般用的是贬义,可在朱教授这里却有肯定的意味,清雅。“如果一个人写下来的字和文章只是给自己看,那就会简单得多,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写完张于自家粉墙上,近看远看,挺开心的”。我一开始读“孤芳自赏”这个词,也以为不好;可再读下一句却觉得这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一个人写下来的字和文章只是给自己看的,试问当下熙熙攘攘尘世中这些书家与作家,有几个涂画之后是只给自己看的?真达到这样,我觉得、我以为,成神了——包括那么洒脱、那么任性的张岱亦做不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但如果做到了,我觉得那真是很开心的。就我自己言,每天读读写写,并不想着发表、没有任务催逼,自由自在写,写多写少,任性随意。有一次,一位本地文界长者说,“你把写的挑出一万字来,我替你推荐发表。”首先觉得自己写的不够格,然后竟然一下子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写了?撮手撮脚,寸步难移。于是婉拒了长者的美意,继续闭门造车自得其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朱教授居然也有这样一位学生,“写无辍,却秘不示人”。辩证思考,从某个角度来说,“封闭有封闭的好处”——这是朱教授的原话。“在开口闭口国际化的时日,封闭的个人化照样存在,不被国际潮流推搡。就像那些庭院深深深几许的人家,在深处也全然可以自乐,可以创造精神财富,绝没有想穿过深院到外边去张扬,让更广大空间的人群识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从另一角度而言,“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礼记·学记》)闭门造车终究是有缺陷的,秘不示人者其实对自己仍是有着充分自信的;他之不(屑于)传布,是不相信浊世之间有能语者。这样的结果是,“有许多文字就不可能为人所识,锦绣烂在室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五层,从“我们看到的旧日名家、名作”到“并不打算让他看到刚才兴起时挥就的一幅草书”,讲文士的生活还是自适为好。为何这样说呢?且看教授是如何论证的。第一,旧日名家名作也许未必是当时杰作,因为“孤芳自赏者”毕竟走不远(即精品不一定流传下来),而流传至今的(不一定是精品)却被我们奉为至宝了——我觉得是有可能存在这种情况的。如此,那么文士书写的目的、价值与意义又是什么呢?这就落到该部分第二个层面了,“我想更多的还是自适,有所触及便奔涌而出,于是把笔纵横,让字面兜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三,朱教授又从反面来进行论证,世间确有知音,但少、天不假年。既然知音稀少,更多的书写还是不求知音,而为自己所写,就像饮食困眠。“文士书写的癖好是天生的,不必他人提醒,亦不必说与他人知,每个人每日去做便可,日子水波不兴。”我觉得这样淡定亦是一重人生境界。朱教授说的是写字,如果把它移用到作文上来也是相通的。“心之所向,素履以往”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教授的态度仍是开明的,他并不像陶渊明那样决绝,他认为藏露只是习惯,各极其愿。“藏露只能说是个人对世界的一种态度,谈不上高下对错,就像有人常在酒桌上觥筹交错,有的人却躲在家里喝稀粥快意。”,而他是偏向躲在家里喝稀粥的人。</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附</p><p class="ql-block">《本来》(朱以撒)(节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家乡间的小酒楼偏于一隅,门面不彰,菜肴却很让人称赞,材质鲜活,做法也质朴,就是农家柴灶上的烹炒,作料也是家常的——他们给客人上的菜,如同自己所要品尝的。这也使它的经营没有什么特别,按家常手法即可—— 一家人的饮食也大抵如此,或者还要简单一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可惜,最后一道甜点还没有上来我就得走了,时间有时就是算得那么紧,便觉得无可奈何。上一次来觉得如果没有品尝到这一道甜点就不算圆满——那是他们家中用薯粉做出来的,加上他们自己种的蔗糖,便有了田野上青青的香气。可我还是起身离开了,有一些事情就是没有办法都以完整来收束,真的求完整就刻意了,只能说下次如果还路过,再坐下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很多事,好像都如此才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果自己坐在书房里信手写写,上午的阳光从外边大量地铺展进来,那真是让善感的文士视为舒适的日子。我看了一些五代时的日常,文士都不富裕,大抵维持每日基本的生存,便没有太多的琐屑,日子缓慢,生存简单,挣钱的门路无多,便也消停下来。整个环境如午后的氛围,慵懒徐缓。文士都不是快速奔跑的兔子,不是他们跑不动,而是没有催促他们奔跑的鞭子,这也使一个人在书斋或者茅舍里的日子简淡了不少,不是心绪乱乱糟糟的那一种,不是让人手足无措的纷纭之状。这也是我一直觉得时人与古人相远的地方——如果大家奔竞无休,这个世道还会安宁吗?一个人的学识终究是渐渐地提高了,懂了不少道理,说起话来不时会引用古人云来印证,更懂得读书养心、明理、陶情。在不断上升之际,自然的程度却不断下降。这不是别人感觉出来的,是自己觉察出来的,便有些不安。想想,“孤芳自赏”这几个字还是很清雅的——如果一个人写下来的字和文章只是给自己看,那就会简单得多,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写完张于自家粉墙上,近看远看,挺开心的。事实上也有这样的人,像我的一位学生,写无辍,却秘不示人。真要看他写了什么,得登门才得窥一二——其实他写得挺不错的,我也劝他参加一些书法展览,却始终无效,真应了我老家的一句俚语:“自个儿欢喜就好。”封闭有封闭的好处,在开口闭口国际化的时日,封闭的个人化照样存在,不被国际潮流推搡。就像那些庭院深深深几许的人家,在深处也全然可以自乐,可以创造精神财富,绝没有想穿过深院到外边去张扬,让更广大空间的人群识赏。这样,有许多文字就不可能为人所识,锦绣烂在室内。我们看到的旧日名家、名作,未必真是当时的真实,只是因为没有流失,走到了今日,被我们奉为至宝,而孤芳自赏者总是走不远的。这便不禁要问:一位文士的书写是为什么?我想更多的还是自适,有所触及便奔涌而出,于是把笔纵横,让字面兜住。南朝的刘勰认为世上的知音是很少的,像伯牙与钟子期那般的关系是上苍特地安排的,但最后也不能持续到底。既然知音少有,更多的书写还是不求知音,是为自己写的,就像饮食困眠。文士书写的癖好是天生的,不必他人提醒,亦不必说与他人知,每个人每日去做便可,日子水波不兴。甚至客人来了,喝茶,说的也是其他话题,并不打算让他看到刚才兴起时挥就的一幅草书。露与藏,在文士中常是大藏大露,露习惯了藏不住,藏习惯了也不愿露,各极其乐。藏露只能说是个人对世界的一种态度,谈不上高下对错,就像有人常在酒桌上觥筹交错,有的人却躲在家里喝稀粥快意。</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图片来自网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597mcc38" target="_blank">读朱以撒《本来》(1)</a></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599rr79c" target="_blank">读朱以撒《本来》(2)</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