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北京故城御河東南地户之正陽門東水關暨前世今生

萧艾

北京城西部為太行山脉，北部為燕山山脉，地勢由西北向東南傾斜，永定河及来自西北群山之水東南流，為北京城的水源。自金代始，曆代均設置水務督察機構，負責京城河道水系的疏浚、利用与排泄洪水。 《北京志·水利志》記載，金代都城内的河道沟渠，由督水監街道司掌，巡河官修築堤堰、栽植榆柳。金泰和四年（1204年）“堤防堅固，備御無虞。” 元代郭守敬疏浚引導昌平白浮泉，經長河抵西直们外髙梁橋，之后分路注入護城河，最后在東便門外滙而為一，東南注入通惠河。 元代設有水務和防汛督水監及對河道進行日常管理的大都河道提舉司。元世祖忽必烈曾亲自任命督水監，詔“守城大業，利國之事，唯己任者，方可担當。” 　　與其他地區城池一樣，明清北京故城也設置有若干引水及排泄洪水的水關。 水關，又称水竇、水門，俗稱水眼，即在水路流經城墙的位置建造孔券式或過梁式涵洞，使之穿城墙而過。这些水關，既是引護城河水流入城市的通道，又是排泄城内積水的出口。兼具控制、排泄、導出的功能。 图为清乾隆十五年(1750年)《京城全圖》收錄的《正陽門圖》。 　　一座完整的城池水關，一般由穿越城墙的涵洞、阻擋順水漂来雑物的鉄欞棂栅欄、控制进出水量的閘門、城内外用于通行的便橋及管理人員的堆子房等構成。水關涵洞底部与两側洞壁，多用較大的青石板鋪砌，頂部用甎起券。涵洞进出水端安装斷面呈菱形的鉄栅欄。 之所以設置鉄栅：一是防止外敵由其涵洞潜入；二是阻擋“僵落木柴”及雑物随水漂進入城内。 鉄栅欄上还設有一个活動的小門，以供堆子兵進出。尋常人未經允許不得擅自出入。 按功能分為進水關和出水關。 《清会典事例·工部·京师城垣規制》記載：北京城“正陽門東、西，崇文門東，宣武門西，朝陽門南，東直門南，德胜門西，各設水關一。” 内城設有水關七座：德胜門西龍王塘水關、東直門西頭道敵臺水關、朝陽門南頭道敵臺水關、崇文門西第七道敵臺水關、正陽門東第十一道敵臺水關、正陽門西化石橋水關、宣武門西水關等。 外城設有三座水關：為西便門東水關（外城進水口）、東便門西水關（外城進水口）和東便門東水關（内城、外城縂出水口）。 明·劉侗于奕正《帝京景物略·水關》記載：“土人曰水關，是水所从入城之關也。” 元代大都城東墙中段和西墙北段夯土墙基下，發現两處残存石砌排水涵洞。洞底和两壁均以石板鋪砌，頂部用甎起券。洞身寛215米，長約20米，石壁髙11.22米。涵洞内外側各用石鋪砌615米長出入水口。石底略向外傾斜，中心装有一排斷面呈菱形鉄栅棍，栅棍間距10.15厘米。石板接縫處勾抹白灰，并平打很多“鉄錠”。涵洞地基满打“地釘”(木橛)，在“地釘”攥卯上横鋪数条“衬石枋”，然后将地釘攥卯間掺用碎甎石夯实，并灌以灰浆。與北宋徽宗年間李誡《营造法式》記載“卷輦水窗”一致。 所謂“卷輂水窗”，即古代控制水流的閘門。 李誡《营造法式》卷三【卷輂水窗】記載：“造卷輂水窗之制，用長三尺、廣二尺、厚六寸石造，随渠河之廣。如單眼卷輂，自下两壁開掘至硬地，各用地釘打築入地。上鋪衬石方三路，用碎甎瓦打築空處，令与衬石方平。” “方上并二横砌石涩一重，涩上随岸順砌并二厢壁板，鋪垒令与岸平（如騎河者，每段用熟鉄鼓卯二枚，仍以錫灌。如并三以上厢壁板者，每二层鋪鉄葉一重）。” 明清北京城水關建築概即如此，只是現多已埋没于地下。 清乾隆《京城全圖》：御河正陽門東水關位置圖。 　　北京内城最大进水口為“德胜門西龍王塘水關”，最大出水口為“正陽門東第十一道敵臺水關”。内、外城縂出水口為“東便門東水關”。 “正陽門東水關”，為明清北京城南北走向御河南出水口；御河北起後海，穿后海永安橋，經地安門西南行，東联天安門前金水河和皇城護城河，至正陽門東城水關出，滙入内城護城河。 正陽門，為紫禁城的正前門。“正陽”，即“端正”、“向陽”之意。 战國时楚國三閭大夫屈原《遠游》：“餐六氣而飮沆瀣兮，漱正陽而含朝霞。”王逸注：“正陽者，南方日中之氣也。” 農曆四月，“四月惟夏，運臻正陽。” 《左傳·庄公二十五年》“唯正月之朔，慝未作。” 晋·杜預注：“正月，夏之四月，周之六月，謂正陽之月。” 西漢·董仲舒《雨雹隊》：“陽德用事，則和气皆陽，建巳之月是也，故謂之正陽之月。” 北周·庾信《徵調曲》：“正陽和气萬类繁，君王道合天地尊。” 《資治通鉴・宋哲宗元符三年》：“四月正陽之月，陽極盛，陰極衰之时。” 指帝王，西漢·司馬遷《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記載：“正陽显見，覚寤黎蒸。”司馬贞索隐引文穎曰：“陽，明也。謂南面受朝也。” 图为御河正阳门东水关内结构。 　　雖然严密防守，但水關仍是容易被攻入的通道。 1900年庚子事变，八國聯軍攻打北京城。英軍从廣渠門攻進外城，發現還有一道更加坚固高大的内城。一隊英属印度士兵沿着城墙尋到正陽門東水關，跳入河道，砸開水關下部鉄栅欄，潜入北京内城，繼而進入東交民巷使館區。 圖為1900年印度士兵進入水關門畫作，原載英國《伦敦新聞報》。 　　圖為被印度士兵破壊后的正陽門東水關。 1901年，于南御河橋上南向拍摄。 　　庚子之變，英軍自廣渠門攻進外城，又從這裏炸開隔栅後潜入內城，最先進入使舘區。 1900年正陽門東水關(御河)外側，內城南護城河兩岸，由城牆上向南拍攝。英軍印度兵正在列隊走過小橋下進入水關涵洞。 　　1900年，北京南城墙与正陽門東水關。 　　1900年从城墙外侧拍摄水關，其上木門和栅欄已被拆除。 1901年，满清政府与英、美、日、德、俄等十一國签訂了《辛丑条約》。划定使館區，南起東城根，北至東長安街，西起東交民巷西口（户部街），東至崇文門大街。為原使館區面积20倍，并允許各國在使館區内設置獨立軍兵营。 　　1901年，東江米巷(簽訂《辛丑條約》後改稱東交民巷)御河橋(中御河橋)。英國使舘于1860年就在此(御河西沿兒淳王府)。 圖為由內城南垣御河水關上城牆上向北拍攝。可見中御河橋、北御河橋及寬闊的御河。 　　1901年南御河干涸的河道，雑草丛生，垃圾横陳。正陽門東水關已非常破舊。 　　“庚子之变”後，為便利東交民巷“使館界”人員往来進出。1905年在御河出水孔道——正陽門東水關御河之上盖板，在城墙之上扒開豁口，建一“門”。 圖為水關門，自南向北拍摄。 　　1901年，英國人在新開凿水關門楣上嵌“大英國門”匾額。 　　1905年，正陽門東水關新開一門，采用西方卷拱式設計，南側門楣至上嵌英文匾额“WATER GATE”，意為“水門”。卷洞内安西式大鉄門一對，門外設西式岗亭和值房，由英國士兵把守。 不久，因建正陽門東車站，英國人將正陽門東水關城墙扒開，另設一門，做為東交民巷南門。从正陽門東站下車，可直接進入東交民巷。 　　明清北京故城深溝髙垒，正陽門東水關雖可通城内，設若没有北京市民指引，英夷安所知之而由是偷潜入哉！ 老萧想起上古典籍《書·湯誓》記載：“有衆率怠，弗協，曰‘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孔傳：“衆下相率為怠情，不与上和合，比桀于日，曰‘是日何时丧，我与汝俱亡！’欲杀身以丧桀。” 《孟子·梁惠王章句》上，記載：孟子見梁惠王。王立於沼上，頋鴻雁麋鹿，曰“賢者亦樂此乎？”孟子對曰“賢者而后樂此，不賢者雖有此，不樂也。《詩》云：‘經始靈臺，經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經始勿亟，庶民子来。王在靈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鳥翯翯。王在靈沼，于牣魚躍’。文王以民力為臺、為沼，而民歡樂之，謂其臺曰‘靈臺’，謂其沼曰‘靈沼’，樂其有麋鹿魚鱉。古之人与民偕樂，故能樂也。《湯誓》曰‘时日曷丧，予及女偕亡’！民欲与之偕亡，雖有臺、池、鳥、兽，岂能獨樂哉！” 嗟乎，大清國之亡，亡於“獨樂”而不與“衆樂”者，由是徴之也。大清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鍳之，亦使後人復哀後人也！ 图为被英國人改造後的水關門。原為正陽門東水關。由北向南拍摄北京故城水关门和御河两岸。 美·西德尼·戴維·甘博（Sidney·David·Gamble），攝于1910年。 　老萧又想起唐·徐夤的一首詩曰：“古往今来恨莫窮，不如沈醉卧春風。雀兒無角長穿屋，鸚鵡能言却入籠。柳惠岂嫌居下位，朱雲直去指三公。閒思郭令長安宅，草没匡牆舊事空。” 清末明信片，东交民巷御河被英國人改造後的水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