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军刀情思

梦里园林·孙震（原创）

老兵说事（T 20）图片：作者／作者手机随拍 我的老家在湖北潜江王场镇，小时候，父亲在床底下藏有一把用红布包裹着的大刀，很是神秘。我偶尔趁父亲到生产队劳动时钻进床底，解开包裹，取出大刀，在屋前禾场上学着样板戏《红色娘子军》里党代表洪常青的样子，用根麻绳背在身上，左邻右舍的小学同学总会投来羡慕的目光。父亲不让小孩子玩大刀，一是怕我们玩刀伤着人，二是这把大刀的来历特殊。那个年代几次差点被“红卫兵”人拿走，担心弄丢了。 （作者家人与父母在芜湖合影）记得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一个夏日晚上，我们一家人在屋外的月光下乘凉，父亲来了兴致，给我们一群小孩儿讲起他小时候遇到红军、收藏大刀的故事——贺龙的部队在我们潜江干革命，有支部队在我的老屋河岭村一带住过很长一段时间。部队上有管账的人，银圆是用小缸装着，由专人看管。我的爷爷奶奶在父亲10岁前先后去世，父亲成了孤儿，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偶尔做完当天的农活，他偷着去邻居家看管账的红军叔叔打算盘，趁人不注意，还会好奇地摸摸红军叔叔身上的大刀。父亲虽不识字，简单的加减乘除张口就来，大概是传承了他父辈会做生意的基因。管账的红军叔叔见我父亲机灵，便让快到10岁的父亲帮他们去看管银圆。父亲是个孩子，从没见过这多钱，害怕看不住，没敢随便答应。红军叔叔笑笑罢了，或许本就是一个简单的逗乐。 （作者在家乡参观红二军团旧址）1932年4月，贺龙率红三军约5000余人在我的老家王场、朱港、廖巷子、蚌湖和沙洋一带与前来围剿的国民党川军相遇，贺龙指挥部及战地医院分别设在施家场的北庙和南庙，战斗激战七天七夜，终因寡不敌众，贺龙率部主动突围，红军官兵400余人壮烈牺牲。好多红军战士负伤，还依仗着我们当地的老百姓端水喂饭照顾。 不久，部队要转移，管账的红军叔叔便留下一把减员余下的红军刀，让父亲防坏人。 （位于作者老家红桥村的“人民英雄纪念碑” ）同年秋，我们红桥村的农民何昌义、任行洲、黄关红、汪修炳、张苟子、孙引生等18人成立红桥赤卫队，在县委副书记隗作柱领导下，在红桥周边及荆门等地开展革命斗争。由于叛徒出卖，当年8月17日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 （作者与家人回老家在村部留影）我们村上的农民，为反抗国民党反动派，前赴后继。我大妹夫的爷爷，拎着大刀找到红军队伍，后来在战斗中壮烈牺牲。我的一个远房姑姑的爷爷，是农会的领导人，动员群众拿起大刀与反动派斗争，最后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家乡人不屈不饶，一直沿着烈士的足迹走！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村为缅怀革命先烈，专门修建了“人民英雄纪念碑”，供后人瞻仰。 （作者参访红军街）父亲说，那时的贺老总住在我们潜江县熊口镇，即现在的红军街上，只听过其名，未见其人。 （作者与连队战友在老山轮战前合影）这支英雄的部队，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一军的前身。在几十年艰苦卓绝的战斗历程中，部队历经了11300多次战役战斗，牺牲了成千上万的英雄儿女，造就了几百位高级将领，涌现出了以“硬骨头六连”为代表的一大批英雄集体，培育了这支部队特有的“洪湖精神”、“白龙马精神”、“硬骨头精神”、“老山精神”和“老老实实、扎扎实实、朴朴实实”的优良传统作风。 （作者服役时住过的营房）巧的是，1978年12月，我应征入伍，有幸到天下第一军的军直舟桥连当兵，连队的营房就在部队洪湖中学围墙外的大院子里。 （作者与战友在老山前线军“前指”驻地合影）我在部队服兵役7年，参加过皖南抗洪抢险，参加过1984、1985老山轮战，担任军前指的警卫。对自己那段军旅生活，对自己当兵的部队，我有着深厚的感情。 （作者与连队战友重返老部队参观军史馆）2017年5月，时隔32年，我们连队老战友重返老部队，第一次参观我们军部新建的军史馆。在军史馆里，我看到有红军背着大刀的影像，看到先辈革命的艰难历程，心生敬意。 （作者在拖船埠参观红军旧址）潜江是有着丰富红色经典的地方，现有记录先辈艰苦奋斗历史的两条红军街：熊口镇红军街和渔洋镇拖船埠老街。 （作者陪同战友参观红军街）这些年，我陪战友曾多次去红军街参访。贺龙元帅当年的办公旧址在这里，原全国人大副委员长、陆一军老政委廖汉生为红军街的题词镶在这里，深深地吸引并感动着我们。 （作者听红二军团部旧址管理员何楚才讲解红军街的故事）何楚才老人是红二军团部旧址管理员，他介绍：1930年至1932年，贺龙元帅领导的红二军团各单位机关，在这里整整驻扎了两年半。在红军街上，随处可见师、团部旧址，一个个紧挨着军团部。 （拖船埠村前广场上的红军浮雕）当年在我家乡的红军，不能做到人手一枪，大多数战士手中只有一把大刀。那时的乡镇上都有铁匠铺子，以打农具、打生活用品和工具谋生。红军来了闹革命，队伍扩大了，打铁铺子成了“军工厂”：为红军队伍锻造红军刀，锤炼长矛。家乡的一批又一批先辈，就是背着大刀、拿着长矛参加红军，走上革命道路的。 （红军街上红二军团部旧址史料图片）这个时期，仅潜江就有数千人参加红军，其中，很多人穿着草鞋、布鞋和光着脚跟着贺龙出发，二万五千里长征路上，不怕流血牺牲，吃树皮草根，克服艰难险阻，与红二军团一起胜利到达陕北。 （作者与来自全国各地的连队老战友一起参观红军街）在我老家，地名里的台就是村的意思。小时候常常听到大人讲“龚毛三台”的故事，很是瘆人。那里曾是湖区，荒野里长满快有两人高的芦苇。龚毛三台边有条土路，夜晚经过那片茂盛的芦苇荡时，总有人说听到了战马嘶吼、号角声声、男子唉声、女人哭泣，让人毛骨悚然，有人吓得生过大病。后来我找人了解，那里曾是红军后方简易医院，藏于湖区沼泽地芦苇中。因缺医少药，大部分抱着大刀的伤员，英魂长留于此。 （作者与老部队首长在军史馆留影）父亲离开我们18年了，他曾心心念念的那把红军刀，在我当兵时因住房被江汉油田地质勘探放炮造成地基松动，遇水灾垮塌，在迁移到紧邻的红桥村重建时，抹不开情面，被邻村的一位熟人拿走，后不知下落。待我多年之后问起，父亲一个劲地叹气：“没管好，没管好，让人拿走了……”我给父亲讲到，我们家乡与贺龙元帅，与陆一军首任军长贺炳炎将军，与我当兵的陆一军部队，有着千丝万缕的紧密关系。父亲竞后悔说：“要知道是这样，你当兵时把刀带到部队去就不会弄丢了。”我知道，这仅仅是父亲的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 （拖船埠的红色元素）潜江是一片红色的土地。而提到贺龙，人们会不约而同哼起“洪湖水浪打浪”，讲《洪湖赤卫队》的故事，而对贺龙领导的鄂中苏区潜江本地的革命历史，有些忽略了。我在拖船埠见学时了解到，这里是潜江的红色摇篮——中共潜江县第一个党小组的诞生地。贺龙是靠两把菜刀闹革命，我的家乡的先辈是拎起大刀与敌人拼命的。 （作者在红军街参观）拖船埠村有着1300余年的历史，位于潜、沔、监三县交界处，四面环水。古时是沙市到汉口水运必经之地，商贾云集，冬季有众多船只在此上岸维修保养，因此得名拖船埠。大革命时期，湖北中共党员娄敏修奉董必武的指示，回到农村发展党组织，拖船埠因厚重的人文历史、丰富的物产资源、独特的地理优势，被选定为红色革命火种传播地。红色革命的星星之火，从这里燃烧到荆楚大地。这里诞生了潜江革命史上八个第一：“第一批共产党员、第一个党小组、第一个农民协会、第一所列宁小学、第一个沔西区苏维埃政府、第一个潜江县苏维埃政府、第一个中共潜江县委、第一支正规军工农革命第五军”。比湖南秋收起义晚一天的潜沔监起义也发生在这里。在革命战争年代，仅以拖船埠为中心的周边，牺牲的先烈就有331人，他们的英名镌刻在潜江革命历史的丰碑上，值得我们后人永远敬仰。 （位于拖船埠的华中地区第一个苏维埃政府旧址）这里是贺龙、钱瑛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南昌起义后，根据党中央的指示，贺龙于1928年初由上海回到湘鄂西，领导发动荆江两岸年关暴动和湘西起义，与周逸群、段德昌等创建了红二军团和湘鄂西革命根据地。贺龙到达拖船埠的时候，曾感慨拖船埠“不是梁山胜似梁山”。他们在拖船埠创办了红军医院、造船厂、枪械修造厂、红军被服厂、红军袜厂、红军油厂、列宁小学等，成为红二军团坚定的后援基地。红军利用这里的群众基础、到处是湖区芦苇荡的独特地理环境，在此休养生息，待机游击，扩大队伍，建立武装。红二军团机关则在熊口镇上。 （作者在家乡给小学生讲革命故事）这里，留下了潜江最初四任县委书记战斗的足迹，胡幼松、张光福、钱瑛、杨国均为了人民大众的解放事业浴血奋战。四任书记除钱瑛外，其他三位在1930年前后，被国民党反动派残酷杀害。“砍头只当风吹帽”，革命先烈们生死面前初心不改，大义凛然，感天动地！1959年，歌剧《洪湖赤卫队》上演。机智勇敢、临危不惧，面对敌人的严刑拷打面不改色、坚贞不屈的女英雄韩英，成为一代人心中的经典形象。韩英的原型，一个是贺龙元帅的姐姐贺英，另一个就是新中国首任监察部长钱瑛。钱瑛出生于距我老家几公里的周矶，1927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任中共潜江县委书记、省委巡视员等职，领导游击队斗争，成功配合了红三军的制敌行动。 （作者与战友参观家乡的红军堤、红军闸和贺炳炎将军纪念碑）潜江是鄂中地区最早的全境苏区，这里有贺老总领导的红军与当地群众共筑的红军堤、红军闸；有当地群众为纪念红军在这里英勇斗争而建立的人民解放军第一军首任军长“贺炳炎将军纪念碑”。 （作者在洪湖湘鄂西革命烈士陵园向贺龙元帅像鞠躬）潜江还有红歌《贺龙军》：“睡到半夜深，门口在过兵。婆婆连忙坐起来，顺着耳朵听。不要茶水喝，不惊老百姓，只听行军的脚板响，不听人做声。伢们不要怕，这是贺龙军，人民军队为人民，纪律很严明。媳妇你起来，门口点燃灯，红灯照着大路上，让同志们好行军……” （作者参观家乡红色教育基地）我曾专门到位于洪湖的湘鄂西苏区革命烈士纪念馆参观，展馆存放有各县革命烈士名录。仅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湘鄂西苏区，就有1630名潜江儿女献出了宝贵的生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潜江历史上第一批入党的共产党员、也是潜江党史上第一个党小组组长廖林基，将两个儿子送到革命队伍，大儿子在战斗中牺牲，小儿子不幸被捕，被白匪砍了十八刀。失去亲人后，老人始终没有停下革命的脚步，更加坚定革命信念，奋斗一生。 （陈列在老部队军史馆的领导人语录）红军刀，艰难的启程，永远的初心！潜江人民为了苏维埃，为了新中国，高举大刀冲向敌阵，英勇杀敌，无数先烈抛头颅洒热血，在血与火的斗争中，锻铸赤胆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