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杨厅长想利用温情感化那几个审问对象,想着他们年龄大,农村人重情感,双方如同戏剧里那样用对唱的方式你来我往,你进我退,不像县级市级的人那样用干骨头敲碗,硬对硬,然而奇怪的是他多年来颇有效的这种审问方式也没突破,而在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双方都感疲惫难熬时,审讯室里又传来猫叫声,喵喵喵,喵……喵……喵,杨厅长不熟悉这里的环境,吃了一惊,左右环顾,不知道声音从何而来,他按了桌上的铃,外边进来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以为被审对象对抗,杨厅长让他们把猫弄出去,那几个人说这是军事禁区,鸟都难进,审讯室就这大点地方,怎么可能有猫?杨厅长让他们仔细听,那几个人仔细听,桌下看,毫无异常,可是他们一离开,杨厅长就听到猫叫,作为堂堂一个省公安厅的厅长,杨厅长的职业生涯就是每天和罪犯周旋,林子大了各种鸟都有,他所在这个林子里的鸟常人更无法想象,遇到的各种古怪离奇案情,人性的奇特,人技能的奇特,他都无法想象和理解,有的罪犯能戴着焊死的重脚镣,螺钉固定的手铐从围着电网十几米高的围墙上逃走,而且墙顶有来回走动警戒的武警,有的罪犯能和监狱外的同伙用心波交流,能知道监狱所在深山外发生的动静,有的从外边发来的空白纸上读到信息,各种各样的特异功能,在得到科学解释前都被当机密保存着,再如一顿饭吃几十斤,连续几个昼夜干活不休息,站着睡觉这样的就当普通人。见过的各种神奇作案手法,都是杨厅长自己无法想象的,就算是传奇神话故事和科幻文章里都读不到的情形,可以说职业让他对人性和人千差万别的技能产生了幻觉,在他眼里,任何人都可以随时张开翅膀飞到天空,这些见识把他千锤百炼,成无所畏惧的特别人。然而,就算这样,他也有怕的东西,猫和猫的叫声就是他最怕的。他很小时,和奶奶生活在一起,那是很偏远的贫困农村,整个村里才几户人家,说是一个村,分布在几个小山湾,不光夜里,就是大白天,全村几乎看不到人影,鸦雀无声。夏天忙碌时还好,在大雪封山的冬天,人被冷冻封闭在屋里,被寂寥压制得只能感觉到一口气,连身体都感觉好像不存在。他最怕夜里,冷风从椽眼里从门缝里进进出出,冰冷的土炕睡不着,他就穿着衣服靠墙坐到天明,坐起来听呼啸的冷风如刷子在外边抽打,树枝被打断掉到地上,在地上划拉着,如沙粒,在外边的墙上冲击,这时,他害怕得睡不着,感觉到有东西在他的屋外,他就感觉在另外一个屋里的奶奶走了,他就喊奶奶,奶奶马上应答,他全身就轻松下来,外边的风也不那么强了。在这种感觉中,他被奶奶一天天拉大,奶奶一天天在老去,小脚的奶奶拄着拐棍才能站起,冬天里几乎不能出门,她会被风刮倒。有时听到夜里他喊时就应,有时耳背听不到,有一次,喊好几声听不到奶奶应,他听到猫叫,他心里越来越害怕,掰开窗子喊奶奶,应该是深夜,外边漆黑,如被黑布蒙住那样,奶奶的屋那么近都看不清,他猛然间看到奶奶窗户那边两条强光,一下闪得他全身失去知觉,过了会,他恢复了知觉,他赶紧下炕去看奶奶,没想到奶奶不在,他到处找大声喊,再没见过奶奶,她养了多年的那只猫也不知道去哪了。那猫和他同岁,都被奶奶视为宝,是奶奶的心理支柱和生命伴侣,失去奶奶后,他自己生活,没想起那猫,他就很怕,他想奶奶随那两道光去了远方,去了天上的星星上,猫不知去了哪里,他感觉是那猫带走了奶奶,再没回来过,他盼它把奶奶带回来,从那以后他最怕见到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再发问,还没等被审的那几个老人有反应,先听到猫叫,他问那几个老人能不能听到猫叫,那些人不回答,但是从表情判断,明显听不到,而提起猫,那几个老人一同掉下眼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县市省三级办案人对用假牌子冒领扶助金那几个老人的审讯都没进展突破,案件只得通过常委会上报到伍书记,这是走程序,一般事情下面能解决就解决了,重要事情需要报到当地最高层决定方向。一般情况,伍书记的签批都是那些基本相同的内容,给教育系统呈报上来的就写“把教育放在头等地位不动摇”,农业口的上来基本都是“抓住农业基础地位不动摇”,工业口的“大胆创新,敢于谋大”,政法系统的就是“依法严格审查”,这次的也一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接下来,案件转到审判环节,法院按照这几个人提供的电话和地址通知他们各自的家人按照规定日期来旁听,有趣的事情才发生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什锦川人本来有个聊天群,当然,基本是年轻人,他们都在全国各地务工,一年只在过年回家时见见,有的过年不回来,几年难见一面,有了群后就方便多了,新科技促进了邻里关系和友谊,群里一直很热闹,总有人分享自己的工作生活见闻,还分享一些自己了解的新政策新信息等等以及互相对以后的打算等等,啥话都说,空闲时还唱歌,全村不同姓氏人聚集在同一个群里,如家人那么亲切友好。然而,情况在一夜间变了,自从那几个老人被抓走后,群里再无任何动静,很奇怪,好像统一接到通知或关掉了闸门那样,几个月静悄悄,不知道这些人都咋了,好像如水蒸气那样蒸发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法院审判这几个人的那天早上,什锦川群突然有动静了。首先出现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那么眨巴着,眨巴了很久,还是发表情的这个号问:“你们收到法X的通知没?”,没任何反应,过了大概半小时,他发了个一百的红包,秒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没一个家属按照法院通知的时间来旁听,审理时间并不久,案件以零口供,作案持续时间久,数额非常庞大,情节非常恶劣,社会影响非常恶劣,认罪态度非常恶劣,嫌疑人无力偿还损失等情节,当庭判决几个人都八年有期徒刑,宣判完毕后审判长问这几个人要不要上诉,没想到这几个人转头瞪大眼相互看了一眼,同时大声说“这里哪有树上?你是不是喝大了?手执钢鞭将你,打个孝不孝来忠不忠”,这下把审判长激怒了,以藐视法庭罪当场宣布每人再加两年,不上诉的话等于判决生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样,这几个人每人领刑十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按说他们几个的事也就算结了,毕竟不是啥人物。事情却相反,故事还在继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判决生效后的那天傍晚时分,看守所长通知隔壁的监狱长准备接货,意思是从看守所转这几个罪犯入监狱正式服刑。监狱长在那边用钥匙打开两家中间那道小门,一个个送了过去,到最后一名犯人时,看守所所长一则被这几个老人给弄烦了,二则他专门选天色已晚时分交接,主要是考虑到万一有点事那边看不清,不好抢救,死掉一个的话监狱今年的先进泡汤了,他在最后一位罪犯后背上使劲踹了一脚,踹进那边院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按说,不像农村挨家邻壁,这家的鸡在那家门前啄了几粒,那家的猪嘴搭在这家门槛上哄了几声,从而弄得主人成死对头,可以理解,监狱和看守所是国家正规单位,仅一墙之隔,应该互相配合互相支持把本职工作干好,互相不可能有任何矛盾或别的,事实却完全相反,这两家单位可以用水火不容来形容他们的关系,原因又特别简单,简单到一般人说不出口来,就是每年的先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历年来,司法系统的年度先进监狱和看守所两家只能选一家,不能两家都是先进,也不能老好人那样轮流坐庄,这不是开玩笑的,上面对名额控制很严,而且审核也很严,无人敢变通,有人说既然这样,多个名额不就得了,可是上面有上面的考虑,如果都是先进,那评它干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为了这事,监狱长和看守所长两人路上碰见互相不点头,去司法局开会不握手,互相装没看见,两家单位的干警除了必要的公务来往,私人间也不往来。不只是这里,别的地方好像也一样,现在这个监狱长是上任因为受贿被抓后从外地空降来救火的,上班的头一天问这隔壁是哪家单位?这些人说唉,名义上也算个单位,对方就明白是看守所,说没一个好东西,除了业务,路上碰到千万不要点头,这些人说一直是这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最后一个老人被看守所长放开劲一脚踹过门去,他竟然没扑倒在地变成麻烦,凭年轻时练过几天拳脚,踉踉跄跄学走路的孩子那样蹦跶了很长一段距离,看到墙角下立几把扫帚,顺势抓起一把在地上一扫,把身上的外力给扫没化解掉站稳了,然后抓着扫帚继续扫院子,其他几个老人看到后也过去都抓起扫帚,把监狱院子从角到角扫了一遍,监狱长知道看守所长的恶毒用心,对最后一个老人的表现由担忧变成高兴和赞许,看到其他几个人的表现,心情好了很多,心想这几个人有救,站着看他们扫了很久,然后说都过来,我给你们安排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监狱长:“从你们几个刚才的表现看,还有挽救余地,这样很好。把你们几个分开到其他犯人号子的话万一被哪个冒失货戳一指头死到我这里就麻烦了,不仅把别人害死了,监狱还得出棺材钱,最主要先进没了,这样呢,我决定就你们几个住一个号子,你们互相照应好,万一死一个两个,活着的要作证不栽赃害人,怎么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几个人:“这样很好,谢过领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样,这几个人就被安排住到一个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们领了碗筷和整套床卧,按规定吃过饭,洗嗽后几个人躺在干净舒适的正规床上,有点舒服得睡不着,想喝酒庆贺下的感觉,可是监狱里哪有酒?而且禁止大声喧哗,更何况划拳?想来想去,几个用碗接了半碗凉开水,坐在各自的床上,不出声,在空中比划碰杯,以水代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