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萍乡上埠八十年] 回忆抗战中的小镇岁月

巽之先生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离别萍乡上埠八十年</span></p><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2px;">回忆抗战中的小镇岁月</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汪大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15px;">编者按:</b><span style="font-size:15px;">本文作者汪大纲是中国陶瓷工业先驱、陶瓷高等教育开拓者汪璠先生的长子,1930年生,1938至1944年在萍乡上埠上学,1948年考入北京大学,毕业后到清华大学任教,1957年调南京林业大学,历任教务处长、副校长、校党委常委等职,1987年晋升教授,享受国务院颁发的政府特殊津贴。兹转发他撰写的回忆文章《离别萍乡上埠八十年 回忆抗战中的小镇生活》,以飨读者。</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抗战8年,我有6年是在江西萍乡的上埠镇度过的。当时生活虽然艰苦,但苦中有乐,留下了许多值得怀念的往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38年,父亲汪璠奉命到上埠去创办国营萍乡瓷厂,母亲带着姐姐、我和二弟随后赶去,三弟太小,才1岁多,留在乐平老家请祖父母抚养。在那里住到1944年,由于日军的侵入才离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上埠虽然是个小镇,但当时却是江西陶瓷生产和教育的中心,在全国也颇有名气。这里不仅有当时江西唯一的国营瓷厂,还有全国唯一的江西省立陶业学校,这个培养陶业专门人才的摇篮。这里集中了相当一批陶瓷科技人才,包括全国不多的6位留日陶瓷专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个小镇群山环抱,有一条清澈的小河穿镇而过,周围到处是水田、鱼塘和葱翠的丘陵,可谓山清水秀,一派田园风光。瓷厂的创立和陶校的迁来,给小镇带来了生气,市面也逐渐繁荣起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但当时的生活却颇为艰苦,同我们战前在南京的都市生活不啻有天渊之别。这里地处偏僻,消息闭塞,距县城有35里,而且要翻山越岭,外出全靠步行。六年中,逛县城的次数屈指可数,算是难得的享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们一家挤在瓷厂简陋的宿舍里,那是一长排有十来个单元的、规格统一的平房,每个单元有二室一厅。里面是高低不平的泥土地面。窗户小,要依靠天窗来采光。刚到上埠,一家5口还勉强可以应付。后来,四弟、五弟和妹妹相继出生,实在挤不下了,就在后面扩建了一间小房。抗战时期,商品十分匮乏,穿的衣服是补丁上再加补丁,下雨天没有伞和胶鞋,而是戴斗笠,穿木屐,或在布鞋上涂上桐油,有时干脆就打赤脚。晚上读书做作业当然不会有电灯,而是用灯芯放在一小碟菜油中点火照明。那时父亲工作很忙,身为一厂之长,还要到陶校兼教英文,家庭内外全靠母亲操劳。父亲的工资收入比在南京时少了很多,物价又不断飞涨,家庭开支不时会捉襟见肘,母亲就搞了多种副业,如养鸡、养鸭、养猪等以贴补家用,并保证我们的营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在上埠读完了三年小学和三年初中,在艰苦的环境中没有中断学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就读的上埠小学在镇外的一个小岗上,那里校园宽广、环境安静、视野开阔。校舍为新建的∩形楼房,楼外有较大的运动场地,教室宽大明亮,还有开全校会议的礼堂。校舍条件比南京徐家巷小学好多了。校风也还不错,老师都很敬业,对学生要求也很严格。当时是抗日时期,学校重视抗日救国教育,我们学了许多抗日救亡歌曲如《义勇军进行曲》《毕业歌》《流亡三部曲》《我们在太行山上》《五月的鲜花》《大刀歌》等等,有许多我至今还能哼唱。学校也重视时事教育,要求学生关心国家大事。从小学起,我就养成了关心国事、经常看报的习惯。在幼小的心灵中,也种下了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仇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学毕业后我考入了陶业学校学习。当时在萍乡全县只有四所中等学校:三所普中和一所陶校。普中离家远,至少20里以外,只有陶校在离上埠只有5里路的龙王庙村。父母舍不得我远去,上陶校是唯一的选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陶校是中国当时唯一的培养陶业人才的学校,是在抗日烽火中,从江西鄱阳、九江、靖安等地迁过来的,称得上是一所流亡学校。它迁来上埠是希望同萍乡瓷厂办在一起,这两个单位关系相当密切,瓷厂的不少技术人员是陶校的毕业生,有的还在陶校兼课。父亲早期曾是陶校的教师,在上埠时曾在陶校兼教英文,抗战胜利后又回到了陶校当校长,并亲手创办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所陶业专科学校,这是后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陶校设在龙王庙村的一家彭姓的祠堂里,祠堂很大,里面隔成了多间教室和办公室,大堂则变成了礼堂。祠堂四周为水田和丘陵,在高地上开辟了两个篮球场。龙王庙村不大,但风景不错,有山有水,只有一条很短的街,我印象深的是街上有两家夫妻小餐馆,专做陶校的生意,我为了解馋,也去吃过几次包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陶校规模不大,从初一到高三只有一百多学生。教师和高年级学生许多是随校从外地流亡过来的。课程除中学的普通课外,还加上了与陶瓷有关的中国画、西洋画、用具画、陶瓷学等等,并有工厂实习,实习基地就设在萍乡瓷厂。陶校学生大都住校,宿舍很简陋,就住在祠堂内的阁楼上,睡地铺。教师则租用附近农村的民居。我是走读生,从家到学校有5里乡间小路,每天来回要走四趟,因为要回家吃午饭,学校食堂的伙食实在太差。每逢雨雪天,路上泥泞不堪,我坚持走了3年之久,是一种难得的锻炼。陶校的教学水平只能算一般,比不上萍乡的其他中学,但管理得较严,学校设有训导主任,他很厉害,对违反校纪的学生,轻则训话,重则罚站、罚跪,甚至关禁闭。犯规多次,到了期末则予以除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随着日本侵略军逐渐向萍乡逼近,陶校的办学日益困难。师生人数逐步减少,到了高三就剩下不了几个学生了。1944年夏,日军侵占了萍乡,陶校再度流亡,后辗转到景德镇复校。我在初中毕业前不久结束了在陶校的学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回忆在上埠的六年,上学之外,我还进行了一些有趣的活动,也颇有教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时课外作业不算多,我也贪玩,常在外漫游。瓷厂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瓷厂有400多职工,有电瓷、普通瓷、美术瓷、匣缽、烧窑等生产部门,生产多种军用、工业用和生活用的陶器。我常在各处转悠,看工人生产,觉得很有趣味。慢慢地对整个生产流程和各种加工工艺都比较熟悉了,学到了许多课本上学不到的知识。那时陶瓷生产大都用手工轳辘,只有电瓷生产实现了机械化,用一台内燃机带动天轴,再用皮带推动各种轳辘,使我初步获得了机械生产的知识。此外,看工人们用巧妙的双手生产各种精美的艺术陶瓷也非常有趣。工人们很多都认识我,让我自己动手操作,我记得做过一个瓷盆,完成了全部工艺,最后还送进瓷窑烧成了成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时上埠的文娱生活非常缺乏,看不到电影,听不到广播,但当时的地方戏十分活跃。上埠镇和附近许多村庄都有露天戏台,经常请流动的戏班子来演出。这时,戏台前广场常常是人山人海,周围几里、甚至十几里的居民都扶老携幼赶来看戏。广场上挤满了出售各种食品和其他商品的摊贩。这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演出的多为古装戏,是《三国》《水浒》《西游记》和各种演义里的故事。我的一些历史知识就是从看戏中得到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上埠周围的自然环境很好,六七十年前的生态环境比现在好多了,处处蓝天白云,青山绿水,令人心旷神怡。我经常与三五好友游乐于山水之间,或捕鱼捉虾,或采摘花果,或中流击水,虽无大的抱负,却也其乐融融。我从小会游泳,就是在那里的池塘和小河中学会的。各种泳姿都会一点,但很不规范。有时我们还组织了一些远游,所谓远,最多只到30多里外的县城。边走边玩,来回一趟要好几天,中途就在同学家吃住。有一次经过安源时,还顺便下井去看了一下煤矿工人的生产情况,当时也不知道这是一个有名的地方。我这一生酷爱旅游同小时候的这些经历也不无关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44年离别萍乡上埠后,我始终没有忘记在上埠度过的艰苦岁月。2016年7月,我同四弟大绩、五弟大绥及女儿一家,专程到上埠故地重游,重温那一段令人怀念的岁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4年12月于南京</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2016年7月,作者同四弟大绩、五弟大绥及女儿一家,到上埠看望原萍乡电瓷厂领导(前排右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2016年7月,作者到上埠故地重游</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作者在南京林业大学家中。</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