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启示录（小说连载）（十八）温酒长谈

泽小鹤

小说简介：《黑白启示录》是一部自传体小说，自传体离不开“我”，“小说”离不开虚构，虚实之间，完成作者乌托邦世界的诉求。 这不是一个人的奋斗史，而是一代人的血泪过往。 小说跨度三十年，空间涉及南北中外，故事跌宕起伏，人物栩栩如生。 正如卢梭在《瓦尔登湖》中所说：“很久以前我丢失了一头猎犬,一匹栗色马和一只斑鸠,至今我还在追寻它们…” 穷其一生，我们都在丢失中追寻，在追寻中丢失。 “哥，这都是凉菜，不行咱们出去吃吧。”小奎儿略带歉意地站起来，指了指茶几上打开的一堆方便袋。我笑着说：“臭小子，啥时候还学会摆谱了，这，不比咱们念书时候强，知足吧你。”小奎儿连忙挥了挥手，让买菜的小伙子退了出去。我们坐的独立靠椅是那种老式的，木制太师椅，临近南窗放着，中间就是一个圆形玻璃茶几，茶几不大，摆的满满腾腾，我手里拿着茶杯，嘴里叼着烟到卫生间，简单冲洗了一下。走回来，小奎儿正摆弄着各种菜品，我把茶杯（带盖子的那种）摆下，启开汾酒，一瓶分开两份，分别倒下，小奎儿笑道：“酒量不行了啊，咋这么倒酒呢，手把一吧，省得一会儿打酒官司。”听他这么说，我也不和他客气，直接将两杯合成一杯，另外开一瓶，倒进另一只杯子里，两个人坐下来，边喝边聊。我们聊过往的同学，聊人生的现状，聊种种不如意，话题所及天南地北，海阔天空，他说：“还是改革好啊，没有改革开放，农村人一辈子出个村都难，要粮票儿，你没有粮票儿，出门买连个馒头都买不了，光有钱都不行。”那时候面包馒头买卖除了要人民币，还要粮票，通常是二两粮票加八分钱能买一个面包。我说：“那可不，我还记小时候全国粮票儿各个省通用，吉林省的粮票儿到了黑龙江省就用不了。”小奎儿说：“哥，还说那个呢，咱们户口本和城镇吃供应量的本都不一样，咱们农村是蓝本，他们是红本，那城镇的红本都高人一等，咱们复习班那几个吃红本的，没少得瑟，净欺负咱们住宿生，呵呵，可没少开战。”他现在是红本了，不禁有些得意。我们又谈起学校里的陈年往事，越淘越开心，他话题一转，问到：“哥，章嘉呢，结婚了你知道吗？”我苦笑着说：“不知道。”小奎儿说：“你别说哥，咱们学校真没有比章嘉更漂亮的，不过，啥都得看缘份哪。”他说的老气横秋，我岔开话题，问道：“提她做什么，各有各的福，说说，你这几年混的咋样啊？”他笑而不答，回头警觉地看了看灯光幽暗的街道，然后起身拉上窗户帘，神神秘秘的道：“哥，我不在镇上了，我调到市里发改委了，负责招商引资呢。”我笑着说：“你小子，这整滴做贼心虚似地呢。发改委都管啥啊？”小奎说：“哥，这你都不知道，就是全国各地招商，找大老板到咱们本地投资，给优惠政策，没事儿还可以全国各地逛逛。”“就像这回似的？来长白山考察？公款还是自己掏腰包啊？”我问。小奎儿笑了笑，摇摇头，颇有些骄傲地说：“哥哎，你奥特了吧，哪有自己掏腰包的，像我，不掏腰包还有赚头呢。”我听得云里雾里，也没往下问。 我们边吃边谈，聊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小奎儿话题一转，又问我：“哥，章嘉结婚了，你知道不？”“不知道，她结她的婚，管我屁事儿。”“哥，听说嫁给了她的同事，也是干警察的。”“胡说八道，你听谁瞎咧咧的。”我还是不愿意听到这种恼人的消息。小奎儿见我不悦，端起酒杯，眼睛溜着我说：“千真万确，哥，你别不信，就嫁给我们下届那个打篮球挺厉害的小子了，追她的人多了去了，嫁了这么个孬种…哎，哥，就是被我们追着满操场打的那家伙。”我的印象里真有这么个人，当年和小奎儿为了打篮球，篮筐发生冲突，被我用砖头开了瓢，满操场追着打，后来被我整到校长室体罚。我压制着情绪，尽量平淡的语气问：“都是八百年前的事儿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结婚也正常。”小奎又溜了我一眼，举杯说道：“我也是同学聚会时听别人说的，未必准，真的，哥你别往心里去。”我说：“你小子，嘴下留个把门的，别几把有的也说，没的也说。”小奎儿见我挤兑他，辩解道：“哥，你别嘴硬，我还特意要了她的电话号码呢，不信你自己打给她，你亲自问问，岂不是更好。”我听到小奎儿有章嘉的电话，心脏一阵剧烈跳动，骂道：“你小子别拿老子开涮，看把你能耐的，你真有我就敢打过去。”小奎儿翻动手机，翻到一半停住了，再端起酒杯说：“哥，你这回该谢谢我了吧。”我掩饰着兴奋，骂道：“别乞丐拣块石头也当宝，抓紧，拿过来。”小奎儿翻出手机里的电话号码本，念出11位数字，我用手机记了11位数字，借着酒劲儿，我真的直接拨了过去。 电话的另一端，听到嘟～嘟～嘟的响，显示着电话已经接通，小奎儿眉开眼笑，佩服的伸出大拇指，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心情紧张的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嘟～嘟～嘟……电话响了几声，居然没有人接，我略显尴尬的看看小奎儿，问：“她为啥不接我电话？”小奎儿说：“哥，你傻啊，她手机只显示陌生号码，她哪里知道是不是你啊。”电话铃声通了一阵，在我俩谈话时就自动断了。小奎儿说：“你们俩这些年了，也该做个了断。哥，也许她忙着呢，等会儿再打一个。”我说：“都没开始过，谈什么了断，就让它自生自灭，顺其自然吧。”小奎儿说：“当初我希望你考学你不考，考上了就是铁饭碗，再咋说也是国家政府的人，统治阶级，你现在农村户口吃的是蓝本，真就差着社会阶层，你别不爱听，哥，这就是你俩无法逾越的鸿沟。”我听到小奎儿毫不客气地说到我的痛处，怒极反笑道：“看把你尿性的，当了两天公务员，吃了两天饱饭，就这么跟你哥说话，你真够胆肥的。”小奎儿自知口误，连连摆手道：“哥，哥，兄弟错了，兄弟自罚一口。”说着也不等我说话，抬手喝了一大口白酒，喝完还把酒杯里的剩就给我看看。我余怒未消，接着说：“小奎儿，你别说你当个小公务员是赚钱养家，我开买卖开公司也是赚钱养家，谁高谁低，将来社会上还不是看谁钱多，生活好，实力强，你小兔崽子这有点忘本啊。”小奎儿连忙递过他的万宝路给我点上，继续赔礼说：“哥，小奎儿啥时候是忘本的人啊，就是弟弟现在的官儿，也是仰仗哥哥才有的，您消消气儿吧。”我们正打着嘴仗，放在茶几旁窗台上的手机响了，我们都不约而同的望过去。来电显示。正是我刚才播过去没接的号，对方又打了过来。我腾的一下浑身冒汗，拿起手机，就像拿着个烫手的山芋，看看小奎儿，看看手机，在嘟嘟嘟声音里，一时手足无措。 急得小奎儿站了起来，眼睛叽咕咋咕，手还不停歇地做着点键盘的动作，示意我抓紧接，再不接又掉号了。我接了说啥啊……难道说我想你了？说想知道你的近况，说你结婚没有啊？生活幸福不幸福？我懦夫似的把手机扔在茶几上，象手机上带着炸弹。漫长的嘟嘟嘟声终于结束了，小奎儿定定地看着我，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哥，你是一点都没变哪。”我默不作声，看了小奎儿一眼，自己喝了一大口酒，心里说：知道她平安就好，何必再提起过往呢。 过了也就几分钟，手机铃声第二次响起，还没等我拿电话，小奎儿就抢先拿过去，毫不犹豫的就接通了，还打开了免提键。“喂，喂，您好，是谁啊？我刚才忙着了，是老叔吗？”我听声音，立刻判断出是章嘉，小奎儿示意我接，我连连摆手，顷刻间又灵魂又回到了高中生。“喂，说话啊，再不说我可挂了。”章嘉明显的有些恼怒，估计她以为别人和她恶作剧呢。“我，你猜猜我是谁？”小奎儿故意不紧不慢地说。“你让我猜，这不是难为我呢吗？你麻溜滴自报家门算了”她还是直来直去的性格。“高中同学，这回范围小了吧，你再猜。”小奎儿不知深浅，继续逗她。“我奶奶病了，我看是家乡的区号，以为是我老叔呢，你不说我可真挂了。”对方显然有些不耐烦。我鼓起勇气，要过手机，冷静地说到：“嘉嘉，是我。”对方犹豫了一秒钟，立刻判断出我是谁，急切地说：“哥，是你啊，是你吗？”我说：“是我，欧阳。”对方声音有些颤抖，说：“刚才是谁的声音。”我说：“小奎儿，大力金刚腿，你还记得他吗？”“怎么不记得，就是在操场练习武功把裤裆扯开的那小子吗！”电话里传出银铃般的笑声。我们在电话里叽叽呱呱聊了有十来分钟，别的没记住，只听他说，哥，我结婚了，多余的话简直不知所云。 小说系原创，啼泪一行行。转载需相询，侵权必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