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梁晓声，过小百姓的生活》，（mp537·24105）

半日闲

20241214，读完梁晓声著的《梁晓声 过小百姓的生活》（R500-2450）。

这是2013年6月开始作阅读记录以来，读的第500本书。

梁晓声，1949出生，作家。原名梁绍生，黑龙江哈尔滨人，祖籍山东荣成。

1968年，下乡赴黑龙江省生产建设兵团。1977年，大学毕业后分配至北京电影制片厂。

1979年，开始发表作品。代表作有短篇小说集《天若有情》．中篇小说集《人间烟火》，长篇小说《从复旦到北影》《雪城》《人世间》。

2019年，《人世间》荣获第十届茅盾文学奖。

《梁晓声：过小百姓的生活》是“名家散文”系列之一种，该系列从中国现代散文家中遴选出一批作者，精选其散文创作中的经典作品，结集成册，方便读者。

梁晓声是中国文坛的常青树，本书收录了20篇梁晓声创作的散文。

书中，作者用细腻的笔触，写母亲的逝、父亲的老、东北的冰天雪地以及对人生、读书的感悟，至真至诚，打动人心。

第一辑“第一支钢笔”，收录了《慈母和我的书》《我的小学》《父亲的演员生涯》等文章，记录亲人往事；

第二辑“歌声在桥头”，关注平民生活，并发表了独到的关于贵贱、贫富的观点；

第三辑“过小百姓的生活”，直抒胸臆，有理想主义者犀利的一面，也有温情、感性和质朴的一面；

第四辑“我与文学”，细数与文学的关系，书藏古今，由书及人。

《慈母和我的书》一文中，因渴望读书，作者到母亲工作的地方向，向母亲要1元5角钱买书。

时值1963年困难时期，作者以15岁少年的视角，看到母亲工作在阴暗潮湿闷热的环境中，又黑又老又瘦，感叹母亲似乎从来没有年轻过。

于是觉得自己长大了，用母亲给的用于买书的1元5角钱，给母亲买了一听水果罐头，却被母亲数落了：如果不是买书，是不会给你这个钱的……

《第一支钢笔》一文，感情真挚，感人至深，令人泪目。

那一年，我升入小学五年级。学校规定，每星期有两堂钢笔字课。某些作业，要求学生必须用钢笔完成。全班每一个同学，都有了一支崭新的钢笔。有的同学甚至有两支。我却没有钢笔可用，连支旧的也没有。

我只有蘸水钢笔，每次完钢笔作业，右手总被墨水染蓝。染蓝了的手又将作业本弄脏。

我常因此而感到委屈，做梦都想得到一支崭新的钢笔。

一天，我终于哭闹起来，折断了那支蘸水笔，逼着母亲非立刻给买一支吸水笔不可。

母亲对我说：“孩子，妈妈不是答应过你，等你爸寄回钱来，一定给你买支吸水笔吗？”

我不停地哭闹，喊叫：“不，不，我今天就要。你去给我借钱买”。

母亲叹了口气，为难地说：“你这孩子，真不懂事。这月买粮的钱，是向邻居借的；交房费的钱，也是向邻居借的；给你妹妹看病，还是向邻居借的钱。为了今天给你买一支吸水笔，你就非逼着妈妈再去向邻居借钱吗？叫妈妈怎么张得开口啊？”

我却不管母亲好不好意思再向邻居张口借钱，哭闹更凶。母亲心烦了，打了我两巴掌。我赌气哭着跑出了门。

那天下雨，我在雨中游荡了大半日不回家，衣服淋湿了，头脑也淋得清醒了，心中不免后悔自责起来。是啊，家里生活困难，仅靠在外地工作的父亲每月寄回几十元钱过日子，母亲不得不经常向邻居开口借钱。母亲是个很顾脸面的人，每次向邻居借钱，都需鼓起一番勇气。

我怎么能为了买一支吸水笔，就那样为难母亲呢？我觉得自己真是太对不起母亲了。

于是我产生了一个念头，要靠自已挣钱买一支钢笔。这个念头一产生，我就冒雨朝火车站走去。

火车站附近有座坡度很陡的桥，一些大孩子常等在坡下，帮拉货的手推车车夫们把推车推上坡，可讨得五分钱或一角钱。

……我正感到泪丧，想离开，雨又太大，等下去，肚子又饿，忽然发现了一辆手推车，装载着几层高高的木箱子，遮盖着雨布。

拉车人在大雨中缓慢地、一步步地朝这里拉来。

看得出，那人拉得非常吃力，腰弯得很低，上身几乎俯得与地面平行了，两条裤腿都挽到膝盖以上，双臂拼力压住车把，每迈一步，似乎都使出了浑身的劲儿。



那人没穿雨衣，头上戴顶草帽。由于他上身俯得太低，无法看见他的脸，也不知他是个老头，还是个小伙儿。

他刚将车拉到大桥坡下，我便从树下一跃而出，大声问：“要帮一把吗？”

他应了一声。我没听清他应的是什么，明白是正需要我“帮一把”的意思，就赶快绕到车后，一点也不隐藏力气地推起来。

车上不知拉的何物，非常沉重。还未推到半坡，我便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双腿发软，气喘吁吁。那时我才知道，对于有些人来说，钱并非容易挣到的……

我一直跟在车后跑，车停了，我也站住了。

那拉车人刚转过身，我便向他伸出一只手，大声说：“给钱。”

那拉车人呆呆地望着我，一动不动，也不掏钱，也不说话。

我仰起脸看他，不由得愣住了。“他”……原来是母亲。

雨水，混合着汗水，从母亲憔悴的脸上直往下淌。母亲的衣服完全淋透了，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显出了她那瘦削的两肩的轮廓。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望着母亲，母亲望着我，我们母子完全住了。

就在那一天，我得到了那支钢笔，梦寐以求的钢笔。

母亲将它放在我手中时，满怀期望地说：“孩子，你要用功读书啊。你要是不用功读书，就太对不起妈妈了……

小百姓的生活，是近在眼前伸手就够得着的生活。正是这一种生活，才是属于我们的。

牢牢抓住这一种生活，便不必再去幻想别的某种生活。

这地球上的绝大多数人，其实都在各个不同的国家，各种不同的生活水平线上，过着小百姓的生活。

全部人类道德的最高标准非它，而是人道。凡是在人道方面堪称榜样的人，都是高贵的。

高贵的人不必是圣人，不是圣人一点儿也不影响他们是高贵的人。

文明的社会不是引导人人都成为圣人的社会。恰恰相反，文明的社会是尽量成全人人都活得自然而又自由的社会。

活得自由的人，首先是心情愉快的人。

生活中最不可或缺的，是“温馨”二字。

没有温馨的生活，那还是生活吗？

温馨是某种舒适，但又不仅仅是舒适。许多种生活很舒适，但是并不温馨。

温馨是一种远离大与奢的生活情境。

一幢豪宅往往只能与富贵有关。富贵不是温馨。

温馨往往属于一种小的生活情境。富人们其实并不能享受到多少温馨。他们因其富，注定要追求奢侈追求华靡。

而温馨甚至可以是在穷人的小破房里呈现着的生活情境，温馨乃是小百姓的体会和享受。

房子小一点儿没关系，只要小百姓主人勤快，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好。

工资收入低一点儿没关系，只要小百姓自己善于节俭持家就好。

只要小百姓善于为了贴补生活再靠诚实的劳动挣点钱就好，哪怕是双休日在家里点儿计件的活儿。

在小的住房里，靠低的工资，勤勤快快，节节俭俭，和和睦睦地生活，即为小百姓差不多都能把握得住的温馨日子，小百姓的幸福生活。

这样的生活，绝对是我们想过上便能过上的。

在我们小时候，家里的日子是多么的困难，但不也有许多温馨的时候吗？

不要说小百姓只配过小日子的沮丧话，而要换一种思想方法，多体会小百姓的小日子的某些温馨。

并且要像编织鸟一样，织一个小小的温馨的家，将小百姓的每一个日子，从容不迫地细细地品咂着过。

任何情况之下，只要不是苦役式的命运、完全没有自由的生活，那么，人至少可采取两种不同的生活态度，至少可实际地选择两种不同的生活——积极的和消极的态度，较乐观的生活和非常沮丧的生活。

而这也意味着在同一情况下，获得两种不同的生活质量。

常常我们说，要做精神的贵族，那么什么是贵族呢？

贵族——我以为，更应作这样的解释：人类心灵中很高贵的那一部分人，或曰那一“族”人。

他们和她们的心灵之光，普照着我们，使我们在自私、唯利是图、相互嫉妒、相互倾轧、相互坑骗、相互侵犯的时候，还能受着羞耻感的最后约制……

每个人的心灵都是一处院落。

在未来的日子里，有许多人将会教给我们许多谋生的技艺和与人周旋的技巧，但为我们的心灵充当园丁的人，将很少很少。

人生经验和教训告诉我们：也许这世界上根本没有谁能够对我们施以终生的影响。根本没有谁能够对我们负起长久的责任。连对我们最具责任感的父母都不能够。正如我们做了父母，对自己的儿女也不能够一样。

倘说确曾存在过能够对我们的心灵品质和人格品质的形成，施以终生影响负起长久责任的某先生和某女士，那么他或她绝不会是别人。

肯定的，乃是我们自己。

“自己教育自己”，体现着人对自己的最大爱心，对自己的最高责任感。

在这一点上，我们不能指望别人对我们比我们自己对自己更有义务。

一个连这一种义务都丧失了的人，那么，便首先是一个连自已都不爱的人了。

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那么，他或她对异性的爱，其质量都肯定是低劣的。

我们每个人生来都被赋予了一根具有威严性的“教鞭”。它是我们人类天性之中的羞耻感。

它使我们区别于一切兽类和禽类。我们唯有靠了它才能够有效地对自己实施心灵和人格方面的教育。

通常我们将它寄放在叫作“社会文明环境”的匣子里。它是有可能消退也有可能常新的一种奇异的东西。

我们久不用它，它就消退了。我们常用它指斥自己的心灵，它便是常新的。

内心里多一份真善美，我们对自已的满意便增加一层，带给我们的更是愉悦。

内心里多一份假丑恶，我们对自已的不满意、沮丧、嫌恶乃至厌恶也便增加一层。

人连对自己都不满意的时候还能满意谁满意什么？人连对自已都很厌恶的话又哪有什么美好的人生时光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