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苜蓿

山野和风

初春时节，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推开门扉，步入田野，感受着“草色遥看近却无”的自然之美，沐浴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温柔之中，心中总会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妙与激动，一种无法言表的心旷神怡。这份情感不仅源自于眼前的美景，更源于我对故乡苜蓿的深情记忆，那份对故土的眷恋与怀念。

苜蓿，苜蓿属苜蓿科植物的统称，是一种多年生开花植物。其中最为人熟知的便是作为牧草的紫花苜蓿，故乡的苜蓿正是这种绽放着宝石般娇美花朵的紫花苜蓿。因其丰富的营养价值，被誉为“牧草之王”。然而，在我的记忆中，紫花苜蓿不仅仅是牲畜的美食，更是人们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每年冬季，万物凋零，苜蓿仿佛一个懂事的孩子，静静地藏匿于土壤的怀抱，覆盖着厚厚的雪被，慵懒地沉睡。待到春回大地，它便如报春的使者，轻轻掀开雪被，露出白里透绿的身躯，悄悄探出头来，揉揉惺忪的睡眼，欣然张开双臂迎接春天的到来。

此时，小朋友们三三两两，挎上竹篮，手持小铁铲，如同赶集一般汇聚于山洼之中，采摘这大自然的馈赠。苜蓿最美味的部分莫过于苜蓿芽，它们短小而稀疏，只能一株一株地仔细寻找和采摘。因此，家乡的人们将采摘苜蓿芽称为“掐苜蓿”。掐苜蓿是一项耗时且不易获得的劳动，尽管不需要耗费太多体力，但必须蹲在地上，像鸭子学步般缓缓前行。看似简单的操作，实则需要心灵手巧。远处一片绿意盎然的苜蓿似乎在向你招手，然而当你走近却发现，那不过是去年枯枝上萌发的瘦弱嫩芽。这样的苜蓿芽即便费尽心思恰回去，煮熟后也所剩无几，口感亦不鲜嫩。真正肥嫩的苜蓿芽往往零星散落在土中，或是刚刚探出头来，根部深埋于土中。采摘这样的苜蓿芽不仅不会浪费，而且能让你比他人更快地填满篮子，早早凯旋而归。这样的苜蓿芽煮熟后也不会缩水，口感鲜美无比，令人回味无穷。

儿时掐苜蓿虽是一份辛劳的工作，但在我的记忆中却充满了欢乐。每当掐苜蓿时，我们总能从中寻找到许多乐趣。有时我们会组织掐苜蓿比赛，为了使篮子更快地装满，大家总是先将苜蓿放在篮内周边位置，待四周装满后再填补中间的空隙，我们戏称这种方法为“抱鸡娃”。有时我们还会一边掐苜蓿一边玩“老鹰抓小鸡”、“猫捉老鼠”等充满童真与童趣的游戏。最吸引我们的莫过于听伙伴讲述爷爷奶奶口中的古经（口口相传的故事），那些神秘的故事让我们流连忘返。

将苜蓿掐回家后，全家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这道美味佳肴。苜蓿的烹饪方式多样，既可以炒食，也可以凉拌。炒食时，将苜蓿去掉老梗黄叶，洗净后用旺火重油快速翻炒，味道极为鲜美。一些大城市的酒店则选用完全由苜蓿叶制成的菜肴，口感尤为鲜嫩，价格不菲。凉拌苜蓿别有一番风味，将苜蓿的嫩芽或较长的叶片摘取前三四节，清洗干净后用开水焯熟，再放入凉水中浸泡十余分钟以增加鲜味，随后用手轻搓去除部分汁液。准备葱花、热油、食盐、凉拌醋及蒜泥等调味品，调匀后即可食用。这道菜色泽鲜艳，口感清爽，是家庭餐桌上的一道美味佳肴。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人们生活条件艰苦，苜蓿成为了乡亲们的救命稻草。在粮食短缺的冬春季节，苜蓿几乎占据了餐桌的主导地位。早晨，我们用玉米面与苜蓿混合制作苜蓿玉米饼；中午，苜蓿烩玉米刀削面成为主食；晚上，则是苜蓿菜馓饭。其中，苜蓿菜馓饭是我最爱的美食，绿油油的苜蓿菜搭配油泼辣椒调制的醋汁，与金黄色的玉米面馓饭相得益彰，红黄绿三色交织，酸辣香四溢，色香味俱佳，既赏心悦目又撩动味蕾。听父母讲述，在三年困难时期，姑姑曾被姑父家用一担苜蓿菜迎娶回家，正是这担苜蓿菜帮助我们一家十多人度过了那段饥荒岁月，避免了饥饿的威胁。细细想来，姑姑的这份彩礼远比今日某些地方动辄数十万元的天价彩礼更为珍贵。即使到了七十年代，苜蓿依然是普通人家餐桌上的常客，因此，苜蓿成为了那个时代的一个符号与印记，深深烙印在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们心中。每当品尝苜蓿时，那种苦涩的幸福感便会悄然涌现，让人不禁热泪盈眶。

苜蓿不仅是幸福的象征，还源于其独特的形态。每株苜蓿茎上通常生长着三片叶子，因此有时也被称作三叶草。偶尔会出现四片叶子的苜蓿，被称为四叶草。在西方文化中，找到四叶草被视为幸运的象征；在日本，则认为能够带来幸福，因此四叶草又被称为幸运草。四叶草之所以被赋予这些美好的寓意，是因为它极为罕见。以真正的幸运草制作的饰品，在欧美、东南亚地区早已流行，如今在韩国、日本等地更是作为送给亲友的最佳礼物，寄托着最美好的祝福。

关于四叶草，还流传着一个美丽的传说。从前，有一对恋人居住在一片美丽的桃林中，他们彼此深爱着对方。然而，一次小小的误会让他们心生隔阂，彼此赌气不愿退让。最终，爱神不忍心看到他们如此痛苦，便化身为一位智者来到桃林，对他们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告诉他们各自将会遭遇灾难，唯有找到桃林深处的四叶草才能化解危机。尽管表面上两人表现得毫不在意，内心却为对方的安危担忧不已。那晚，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电闪雷鸣，整个桃林笼罩在一片恐怖的氛围中。然而，他们仍然偷偷地为对方前往桃林深处寻找四叶草。当他们得知对方如此关心自己，甚至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为自己寻找四叶草时，两人终于意识到彼此的重要性。于是，他们决定让四叶草见证他们的爱情。原来，这一切只是爱神的一个玩笑，她并不希望幸福轻易降临，只有彼此珍惜、互相爱护的人才配拥有真正的幸福——四叶草，爱情的见证！

岁月流转，世事变迁，如今生活在小城市中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品尝到故乡的苜蓿了。每年春天回到故乡，我总想着去山野间寻找儿时的记忆，然而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再也找不到那片留下童年足迹的苜蓿地。但儿时掐苜蓿的情景，以及吃苜蓿时的那份满足感始终萦绕心头，尤其是苜蓿那顽强的生命力，以及它带给人们的幸福感和孩子们的快乐，成为了我心中永恒而美好的回忆。

文字：山野和风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