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孕环

老右玉

塑料避孕模具上世纪80年代

　　写此文之前，我多少有些顾虑，它可能会对世人产生一种此人擦B乱豁（凑数）啥也写的感觉。但我所记录的人，从无高低贵贱之分，所写之物也概没值钱与否之说，只要他（它）们背后有故事，我都乐意写。

避孕环，它是一种放置在育龄妇女宫腔内的避孕装置，由于刚开始使用这种东西大多数是环形的，故此，人们把它称之为避孕环，也叫节育环，乡下妇女们把它简称为“环环”。它是一种安全、有效、经济、可逆的避孕方法，又是我国广大育龄妇女的主要避孕用具之一。

按理说这种玩意儿，与我一个大老爷们是没有什么直接关系的。但也未必，在计生工作作为“国策”的年代里，它曾上过八阶台，那时候，它不仅与广大育龄妇女有关联，而与各级政府也有联系。

上世纪90年代，我在基层乡镇呆过五年，那时计划生育仍抓的较紧，每当冬季来临，庄户人比较消闲的时候，全县就要适时召开计生工作大会，并以县委、县政府名义下达《关于迅速开展冬季计划生育“双服务”活动的安排意见》的红头文件。

会议的主要内容是：为县直各大口与各乡镇下达计生工作任务，与相关负责人签订责任合同。至今，我还抬裹着一份1995年的《安排意见》。那年，县里给我所在的李达窑乡下达的“四术”任务是：完成绝育手术120例，上环90例，征收超生费四千元。

我记得乡干部们起早贪黑，与“四术”对象软缠硬磨，嚷三闹四，没零没整卷滚了一个月，各项任务指标总算如数完成了。可我不知惹下了那位爷，全县计生战疫结束后，竟然给我乡亮了一张黄牌，那时自己壮年气盛，仕途上正是有想法的时候，各项工作都想往前扑砍，可偏偏在“一票否决”的关键项上栽了跟头，气的我两三黑夜没睡好。

　　自己不服气，给计生部门领导打了电话争辩此事，人家说，“你乡上环任务完成的不够好”。我说：“你们给的任务是90例，我乡完成95例，还不够好吗？”最后他跟我交了实底。他说：“咱们县连续几年被人家市里评为计划生育落后县。因此，县里每年也总的闹个落后乡，今年轮到你那里，肯定往后再不会把落后帽子扣在你头上。”听罢这荒唐之言，简直让人哭笑不得。可不管怎说，生米已经做成生饭，瞎子害眼——没治了。往往县里某个重要工作部门，领导能力不强，工作抓不上去，它不仅直接影响县里的声誉，基层单位同时也会受到连赖，只是谁运气不佳， “扫帚星”就会落在谁的头上。那年，我十不估划会跟上“环环”吃了诖误，辛辛苦苦受砍了一年，尽管多项工作全县名列前茅，可评奖没你的事儿，因为，计生工作一票否决。

右玉县委计划生育双服务活动文件1995年

　　每年冬季乡里开展计生“双服务”活动，因自己是第一责任人，各方面的事情都得操心，生怕某个环节出现闪失。所以，成天就像切了头的瞎蜢，东一头，西一遭，两眼一睁，忙到熄灯，可至今连本人也说不清到底忙乱了些啥营生？反正搞的你身也乏，心也累。

那时，我感到唯一可解压去乏的方法，便是黑将来和四术队的医护人员喝上半斤烧酒，与队长“徐常委”瞎谝上一阵儿。为何四术队就扯出“县常委”，事情是这样的，我所在的李达窑乡属于计生工作的北片儿，每年北面几个乡镇的四术任务，基本上均由县医院外科大夫徐占海带队去实施完成。

徐大夫打道宽，特别是他和雁同地区一些知名大夫都有关系，加上他为人热情，乐于助人，县里啥些人，也包括县领导，不管是本人或亲属有病，需下大同找医生，只要找到他头上，都会尽力而为去帮忙。因他与县里各级领导接触多一些，故对县里人事变动情况，有时他也知道一点，人们调侃他是“编外常委”，故送绰号“徐常委。”

他不光对县里有头面的人好，对村里的受术者也不赖，他平素好灰说，村里的二老板们也不拿他当外人，本来夫妻的隐私，在他面前也就成了公开的秘密。

山西省计生办宣传标语长76厘米宽26厘米上世纪80年代

　　他跟我晓，上世纪70年代，计划生育工作刚开始，他到东山沟一个偏僻的小村下乡，早起9点把半啦，日头红岗岗的，男人赤叾子还围着张烂盖窝在炕头熏兰花（旱烟），后炕一床“开花被子”下毛黄髯髯睡着五个小孩，徐大夫对他说：”这么迟啦，你媳妇前晌还要到乡里做术前检查，你不赶紧起来帮媳妇收揽收揽要带的东西?”男人问死不吭气，后来女人回来才道破天机。她说:”两口子就一条棉裤，我穿上抡火做饭，他就没法儿下地了”。

徐大夫问:“你们怎这么穷，却养了一大堆娃娃？”女的说：“三言两语我也说不清，反正生娃娃的事情属于万般无奈不由人。我也不怕你徐大夫笑话，要是八月秋忙，男女人一老晌做庄户，黑曲曲出地，黑洞洞收工，两头不见日头，在地里撅扯上一天，黑将来回到家，乏的连个生丝丝气也没有了，不惧啥喝搽上几口，倒头便睡，一黑夜两口子睡的就像死猪一样，连个身也不翻，乏死人啦，谁还有心思挛蛋儿。

可到了冬天，庄户人的营生也就不多了，男女人都消闲了，像我们这住在山圪佬佬里头的人，村里连个电也没有，黑将来不说是看电视，想听个收音机也买不起，连点灯还嫌费煤油，人们没做项，吃完饭等儿不打（很快）就睡下了，等到夜深人静了，娃娃们哑隔悄鸣睡实了，俩口子耐靠不住就圪擦到一打打，庄户人是怕啥遇啥，不想要孩子，不將一股（没发现）又有啦，怀上了就没法儿处理掉，生下来眼黑凹凹就没法儿往死扎，村里差不多都是这个样。所以，那家娃娃也不少。”徐大夫说：“那你们不会带上它个环环？”她说：“没听说过，耳朵带上一对环环还能关住生娃娃。”徐大夫笑着说：“我讲的是放在子宫里的避孕环，而不是你们带的耳环环。”她听后敞怀大笑。

带避孕环的好处及其注意事项上世纪90年代

　　手术期间，徐大夫常给我讲一些计划生育中的笑话，而实际上他讲的某些笑话是叫人笑不起来的。像如上笑话，一方面反映出在偏僻的山村里，计生宣传不到位，许多育龄妇女缺乏基本的避孕常识。再是相关部门只强调计生任务指标的完成，而后续服务跟不上，导致了越穷越生的怪现象。
我老伴儿23岁雁北卫校毕业就分回了右玉县医院妇产科，1995年调入朔城区医院仍干老本行，2013退休，又到健之堂大药房坐诊，她先后从事妇产科工作近四十年，其它方面不讲，仅上环取环这两项，一共做了多少例，连她本人也说不清，根本也无法儿作统计。
写此文时，我曾和她聊过上环环，她回忆说，在右玉工作的15年当中，每年“四术”队下乡，没一年少了她，她具体负责做结扎手术和上环工作。 那时候的计生政策是一孩上环，二孩结扎，（双女户除外）。村里许多中青年妇女因卫生条件差，患有诸多妇科疾病，很多育龄妇女因生的娃娃多，生活压力大，过早地让她们衰老。因此，二孩以上的育龄妇女，只要夫妇双方同意，我就尽量帮助做好结扎手术，有手术禁忌者，可上环者就帮她们上好节育环。开始上环，大家不太理解，慢慢地人们就接受了。后来，再加上一胎小孩上户，公安部门也要上环证明，这项工作就更好开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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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里个别女人，因受重男轻女传统观念的影响，本来已经有了三四片女子，并且已经带上了环环，但她们还想再生个儿子，一到我们下乡医生去，她们私下里便鬼厾浪眼，拿上三五十块钱，让你帮她偷取环，那时谁敢干此营生，那就是违法，一经发现，不仅要打你的饭碗，还要追究你的法律责任，所以，这条红线，绝对无人敢去触碰。
后来，我调到朔城区医院，大多数的育龄妇女们已经逐渐地接受了上环这种避孕措施，它由曾经计生部门的强迫命令，开始变为广大育龄妇女的一种自觉行动。
如今随着高科技的发展，避孕环的品种在不断丰富，质量也愈来愈好。如价格昂贵的曼月乐避孕环。它不仅具有避孕作用，还具有孕激素的治疗作用。
老伴儿还说，这种东西再先进，它也不是女人们子宫内永久搁置的东西，本来人家子宫就是一个孕育生命的地方，而不是藏匿金属材料的库房。因此，女人们一旦绝经，都将它适时取出。再有，咱们这里民俗上有讲究，人走的时候不得将金属东西带入棺材中，说是怕后辈子孙出铜锤（傻瓜），它虽然毫无半点儿科学依据，但凡带环环的女人，即便它长在肉里头，届时花上钱费上劲，受上疼痛，那怕做手术也得将它取出来。
年初，老伴儿准备金盆洗手，我安咐她，喝长论短在你不干之前，给我找二十位女人带过的环环，并注明带者姓名，放置与取出时间，我将它们永久收藏，此事，她应心伴记为我做到了。也许，我会成为收藏环环第一人，我也不怕世人笑话，我觉得这种特殊藏品有着特殊的意义。

2016年9月7日于右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