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岁的发小聚会

白桦

在这个隆冬季节。外面的阳光是明媚的，有暖烘烘的感觉。在老家的村子里，我的发小已经不多了。今天我们聚在一起。在路的尽头那家小小茶馆里，好巧的是，这家茶馆的名字叫“当年”。

我早早地就到了茶馆。我特意穿了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中山装，真诚地站在茶馆门口，眼睛紧紧盯着路的那头，心里满是期待。不一会儿，就看到张铁蛋迈着不太利索的步伐来了。张铁蛋的头发已经稀疏得像冬日荒原上的枯草，脸上的皱纹深得像沟壑一般，但他的眼睛依然透着一股精神劲儿。

“白桦啊，好久不见。”张铁蛋笑着，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

“哈哈，老张，你可算来了。”我迎上去，握住他的手。

刚寒暄几句，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原来是王青年。王青年没有辜负他的名字。看上去显得还算年轻。他如今身体有些发福，圆圆的肚子像个小皮球。他喘着粗气说：“你们俩可真早啊。”

“小白、小张、小王。你们都到了。”三个人正说着。李二球嘻嘻哈哈的。没大没小地开着玩笑走了过来。这老家伙还是那样幽默诙谐，爱开玩笑。

走进茶馆，里面弥漫着淡淡的茶香。我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桌子是那种老式的雕花圆桌，椅子也是古旧的木椅，坐上去嘎吱作响。

“老伙计们，咱们多久没这样聚过了？”我感慨地说。

张铁蛋摸了摸下巴，回忆道：“好像自从上次五十年校庆之后，就没再这样聚齐过了吧。”

这时，服务员小妹过来给我们上了一壶茶，是我们都爱喝的碧螺春。茶叶在滚烫的热水中翻滚着，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王青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地抿了一口，说：“哎，时间过得真快啊，咱们都七十了。想当年，咱们在这个村子里可是出了名的调皮捣蛋小毛头呢。”

我笑着点头：“是啊，还记得咱们一起去河边摸鱼的事儿吗？每次都是我被我爹打得最惨，因为我总是一身泥地回家。不过那时候真的很开心，河水凉凉的，鱼在脚边游来游去，摸到鱼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个大英雄。”

张铁蛋乐的脸上的皱纹象一朵菊花：“哈哈，还有那次我们去偷隔壁阿婆家的果子，被发现后，阿婆拿着扫帚追着我们跑了好几条街。那时候我们跑得可快了，阿婆在后面喊着‘你们这些小崽子，看我抓到你们怎么收拾！’现在想起来，真是又好笑又怀念。”

王青年眼睛一亮，兴奋地说：“还有学校的那棵大桑树啊，一到桑葚成熟的时候，咱们就像猴子一样爬上去。我记得白桦你最胆小，总是在树下给我们望风，还紧张得不得了，生怕老师突然出现。”

我争辩道：“我那不是胆小，是谨慎。要是被老师抓住了，咱们都得挨罚站，谁来承担这个责任呢？”

李二球憋不住了，哈哈哈的笑过以后说：“还记得我们那次偷着在地里烧玉米吗？大家吃的满嘴满脸都是黑，像黑包公一样。还相互打趣对方说‘快来看呀，包黑子来了。’后来被人家告到了家里，每个人都被自己的爹爹揍了一顿。”

大家都哄笑起来。

正说着，吴铮也到了。他戴着一副厚厚的老花镜，进门就说：“哎呀，对不起啊，各位。我家那小孙子缠着我讲故事，耽搁了一会儿。”

“没事儿，老吴。我们也刚聊起以前的事儿呢。”我说道。

吴铮坐下后，给自己倒了杯茶，叹了口气说：“咱们这一辈子，风风雨雨的，现在到了这把年纪，聚在一起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咯。”

张铁蛋拍了拍吴铮的肩膀说：“所以啊，今天我们可得好好聚聚，把以前没说的话都说说。”

忽然，王青年脸色变得有些严肃，他说：“你们还记得阿强吗？”

听到这个名字，大家的笑容都凝固了。阿强是我们的发小，可是多年前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怎么会不记得呢？今天我们聚在这里，也算是替阿强享受这相聚的时光了。”

这时，张铁蛋提议：“咱们聊聊自己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吧。”

我想了想，说：“我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年轻的时候没有勇气去追求自己喜欢的姑娘，那时候她就像一朵盛开在校园里的百合花，纯洁又美丽。每次看到她，我的心跳就像打鼓一样。可我就是没有勇气去和她说句话，更别说表达我的心意了。后来她嫁给了别人，我到现在还常常想起她的一颦一笑。”

张铁蛋接着说：“我后悔当初没有好好读书，那时候在课堂上，总是想着外面的鸟儿怎么飞得那么自在，想着放学后去哪个角落玩。要是多读点书，也许能有不一样的人生。说不定还能像那些科学家一样，做些了不起的事情呢。”

王青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我啊，就是在孩子小的时候没有多陪陪他们，光顾着工作赚钱了。那时候觉得给他们提供好的物质条件就是最重要的，现在才明白，孩子们需要的不仅仅是钱，还有父亲的陪伴。”

吴铮则说：“我遗憾没有多出去走走看看，一辈子就待在这个小村子里了。那时候年轻，总觉得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不如小镇安稳。现在老了，想出去也走不动了，只能在电视里看看外面的风景，感觉错过了很多美好的东西。”

大家看李二球在那里呆呆的坐着，一言不发。吴铮就对李二球说道：“说说你的遗憾事儿啊。”

李二球的脸突然沉了下来。脸上的青筋暴露的老高。然后说：“哎，我这一生啊。最大的遗憾就是。不正经过日子。把一个家业都输光了。”

说完这些，大家都陷入了沉默。茶馆里只有茶具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

过了一会儿，我打破沉默说：“虽然咱们都有遗憾，但咱们也有很多值得骄傲的事情啊。咱们看着这个小村子一点点发展起来，咱们的孩子也都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

张铁蛋点头说：“没错，而且咱们有这几十年的友谊，这是很多人都没有的。咱们一起度过的青春岁月，那些欢笑和泪水，都是最珍贵的回忆。”

王青年笑着说：“哈哈，白桦说得对。来，大家喝茶，今天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了。”

大家又重新有说有笑起来，分享着各自家庭的趣事，孙子孙女们的聪明可爱。

不知不觉，太阳开始西斜，金色的余晖洒进茶馆。我们知道，这可能是我们为数不多的相聚了，但今天的聚会，却像一束温暖的光照进了我们七十岁的沧桑岁月，那些回忆、那些友情，会伴随着我们度过剩下的日子，如同这杯中香茗，越品越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