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女

小华（花萼）

突然对“疯”字的组成有了新的认识，“疯”不就是病字头里面一个风吗？预示着病了疯了然后随风而去了，剩下无言的凄凉。

最后听到离儿的声音是她的歌声：“娘的眼泪似水淌，点点洒在儿的心上。满腹的话儿不知从何讲……”，歌声哀婉、凄楚、如泣如诉。办公室，临窗而立的离儿一袭白底碎花连衣裙，面容娇好。此刻，她的眼神迷离，风儿不再吹拂，花草不再摇曳，鸟儿不再飞翔，她在自己的世界里。

　　距离此情此景的前5年，那年离儿29岁。星期天，她从夫家回到了娘家，一个人在房间里面默默流泪。母亲像往常一样忙这忙那，没有理会她的情绪。等发现她的情绪不对，还开玩笑说：“林妹妹，碰到什么事了？”但离儿没有理会，继续流泪。一直到母亲觉察事情不对，慌了：“小祖宗，你不能流泪了，再流，泪要成河了！”

离儿住进了医院，诊断：抑郁症，精神失常。

一年后，她走出了医院。

有一天，她出现在我面前。她的变化不大，除了眼神有点呆滞。我一点不奇怪，她过去沉默寡言，说话不多，我是她有限的可以说说话的人之一。她突然问：“世间有石男吗？”

我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只听说有石女，没听说有石男。”

“多么希望床头吵架床尾和是真的，可我一_次_也_没_有_体_验_过。”她一字一顿地告诉我，眼中泪光闪闪。

“知道什么叫窒息吗？我窒息。我们之间死气沉沉，那么近又那么远，没有语言交流，没有肌肤之亲，形同陌路。开始闹矛盾的时候，我生气归生气，指望他哄哄我，搂一搂、抱一抱，说句软话不就过去了?当他的气息临近我的时候，我有点小激动，想象着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或者拥抱了我，说：不要生气了……可……没有，是我在幻想。这样的幻想像火一样一次又一次熄灭，最后归于平静。后来的我不再倾听他的脚步，不再留意他的气息，他的存在与不存在一个样。我不想指责他的不人道，只想索取最简单的温暖，比如抱一抱我。”声音带着颤抖，眼睛里是满满的绝望。

仿佛受到了她的传染，我感到了冰冷的气息。

她的声音本来是细小的，却越来越大，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的手不由往下压了压。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知道不妥，显得不好意思，声音低了下来。

那干嘛不离婚?我疑惑，婚前不知情不奇怪，婚后可以自己作主啊！

离儿摇头：“人结婚不是为了离婚，我想有问题就应该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杨絳先生也曾说：宁可守着无爱的婚姻……因为和谁结婚都一样。她的话我理解为和谁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何况，我爱他。他是那么有气质，温文尔雅，哪怕一天到晚没有交流，出门也会彬彬有礼说再见！哪想到……”，她凄苦：“而且，我现在还有资格提离婚吗？别忘了，我是有病之人，我提了恐怕天下所有的人都会骂我不知好歹！”

她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要怪就怪我不应该动情，有情却被无情误。要是情死了多么好啊！就不会有寂寞和忧伤。”

我默然，情从来是双刃剑，既是妙药也是毒药，可以想象她无法言说的疼痛。

她喃喃自语：“知道我最心爱的词是哪个吗？”

“哪个?”

“死。”她轻轻说。

我一震，只有最孤独的人才向往那无影无踪的世界！哀莫大于心死，心死和生命的戛然而止有什么区别?她的心……死了！

那次谈话记忆犹新。

…… 歌声在继续：“娘啊，儿死后，你要把儿埋在大路旁，将儿的坟墓向东方……”忽然，一阵糟杂的脚步声传来，有人报打了110和120，几个穿警服的和白大褂的人出现了。

起初，离儿看见警察出现还不以为意，接着看见穿白大褂的人出现大惊失色浑身发抖，连连说：“我不要……我不要……”，她忘不了犯病时在医院经历的那个电疗，那是个整人的恶魔啊！不疯也会逼疯。

警车不由分说带走了离儿，风中传来她凄厉的呼喊：“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