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的奶奶离开我们已经10年了，她走的时候天空飘下了那年春天最大的一场雪。不过，那不是悲伤的雪，而是一场慈爱的雪。我的奶奶享年105岁（按老家规矩，寿星均以虚岁计算）了，都说是喜丧。在我们老家方圆十几里，数我奶奶年寿最高，辈分最高，因此她是我们家的荣耀，也是家乡的荣耀。</p><p class="ql-block">我的奶奶1907年出生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她的父亲是一个以教书为业的私塾先生，她的三个兄弟除老二被绑匪杀害外，大弟（我大舅老爷）曾任国民省政府议员，解放后也曾任省政协委员；老三曾任XX冶金学院副院长。但她的家庭是典型的封建家庭，恪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儒训，女孩子不让读书，从小就缠小脚，要求女孩子必须勤劳贤良。所以，我奶奶不识一字，但很顾大体，很勤劳，女红做得非常好，脚缠得也很小。</p><p class="ql-block">我奶奶的父亲曾在我老家私塾学校教过书，他看中我爷爷吃苦耐劳，就把我奶奶嫁给了我爷爷。我奶奶和我爷爷成亲后，孝敬公婆、团结妯娌、夫妻恩爱、家庭和睦。我爷爷农忙时在家干农活，农闲时外出做生意挣钱买地；我奶奶在家纺线织布，她也曾用卖布的钱为家里添置了几亩地。</p><p class="ql-block">我的爷爷奶奶都属于好面子的人，生活上省吃俭用，比较节俭，但在穿戴上比较讲究，宁肯吃的差一点，也要穿得好一点。我上学前跟他们一块生活。我爷爷冬天戴着火车头帽，身上穿着皮袄小大衣；我奶奶身穿缎面棉衣，头戴平绒帽。走到哪里，人家都说，看他们过得多好。遗憾的是在我刚参加工作，我父亲也评上经济师，全家即将迁往城市之时，我爷爷不在了。我奶奶跟我们一家迁往城市一起生活。</p><p class="ql-block">我奶奶是一个手很巧而又很勤劳的人。在老家时，她常常用麦秸杆编草帽、提篮之类，并用颜色点染点图案花边，或织点花布，让我爷爷赶集时换点零花钱。到城市后，她和我妈妈操持家务，使我在结婚前连碗也很少刷过。后来随着奶奶年寿渐高，端不动锅，不能做饭了，但她的手也从未闲过。我女儿出生后，她给我女儿做小棉袄、连脚棉裤，还有与连脚棉裤配套的猫头方鞋。我的小侄女、小侄子出生后的衣服也多是她做的。我奶奶很巧，很多衣服式样，她都是拿来看看，就能仿照做出来。她还经常用一些布头布尖做点小花书包、小花枕头、小布老虎、小香包之类。百岁之后，她还做了很多鞋垫。我现在脚上穿的都是她做的鞋垫，而且未穿的还有几十双。</p><p class="ql-block">我的奶奶也是一个很时尚的人。她总是穿戴打扮的很讲究、很干净。她会根据别人穿的衣着式样自己改制一件较时尚的衣服穿上。谁见了她都说，她很洋气，压根就像城市里很有修养的老太太。她从不反对小孩子们穿戴时尚的衣服，她还常常劝我的母亲做个裙子穿穿。</p><p class="ql-block">我的奶奶也是一个很热情很随和的人。无论到哪里，她都能与周围的人和睦相处。我们到城里后，搬过几次家，每到一个地方，时间不长，我奶奶就同一个院里的老太太们成为好朋友了，别人有什么事，尤其是针线活需要帮助时，她都会主动提出并帮助别人，因此她到哪里都很受人尊重。</p><p class="ql-block">我的奶奶心胸豁达，她很少为一些生活琐事生气。我三舅老爷不在时，家里怕她九十多岁的高龄承受不了没敢告诉她，半年多后，她知道了说：“这没啥！年龄都这么大了，这事很正常！”我姑父得了癌症不在后，也是刚开始没敢告诉她，后来她知道后反而劝我姑姑：“这是他的命。该治也治了，大家也尽力了，你也想开点。”心胸豁达也是我奶奶高寿的主要原因之一。</p><p class="ql-block">我奶奶的体质很好。上世纪80年代末，刚时兴高橙饮料，我们家有一桶，都舍不得喝，放的时间长了，我打开喝了一口，感到有一股味，我说“死气（变味）了”要倒掉，我奶奶和我爸爸不让，结果他们喝了没有事，而我喝了一口却好拉肚子。我奶奶95岁那年，到农村我姑姑那里被门堑绊倒，造成股骨骨折，医生虽然经过检查认为我奶奶身体很好，但觉得她年寿高做手术风险较大，因此建议保守治疗，不主张做手术。但我父亲认为老年人若不能动，会造成身体器官迅速衰竭，因此坚持做手术。结果动了手术，换了个金属股骨头。动手术后14天，我奶奶就能拄着双拐下地行走。到103岁，我奶奶生活都能自理，自己还能穿衣下床，到餐厅吃饭，独自上卫生间。到104岁后，她的身体渐渐不行了，先是不能独自行动了，接着就躺到床上，不会行动了。</p><p class="ql-block">作为长孙、长重孙女，我奶奶对我和我的女儿最关怀。我小时候跟爷爷奶奶一块生活的时间最长。那时，爷爷奶奶总是给我烙鸡蛋饼（鸡蛋掺面粉）吃，他们却从不舍得吃。麦收后，我也跟着奶奶去拾遗留在地里的麦穗，有时要跑几十公里。一直到8岁，我才回到母亲身边（户口所在地）开始上学。所以，我与爷爷奶奶的感情最深。我奶奶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我女儿出生后，她对这个长重孙女非常关心，给她做衣裳、带她，所以我女儿与老奶奶的感情也最深。女儿每次回家都是第一时间去看老奶奶，并给她说说话。去世前的半年，她身体器官已经衰竭，已说不出话，也基本不认人了，但每次看到我和我的女儿，她呆滞的目光就马上放出炯炯的光来，看看我俩，再看看周围的人，她的神情仿佛在告诉周围的人“我的孙子和重孙女回来了。”</p><p class="ql-block">奶奶在时，我总感到我家中有一棵参天大树在庇护着我们，尽管我奶奶已不能为我们做什么了。她离开了，大家都说这是喜丧，105岁，确实值得庆贺。但我心里总感觉大树倒了，总有一种荒凉之感。</p><p class="ql-block">愿奶奶在天之灵继续庇护她的子孙！</p><p class="ql-block">2021年清明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