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70年12月18日,奉化79名知青踏上了前往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的征途,至今已有五十四载春秋。几乎每年的12月18日前,我都会写下一篇纪念文章,记录我们这批知青在高寒禁区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岁月。今日,我想写一篇最不愿提及却又最想书写的篇章——《最难忘的东北“大王”》。为何最不愿提?因为担心读者读后感到不适;为何最想写?因为它最能展现我们知青的真实生活。反复思量,我还是决定将其记录下来,相信唯有真实的故事才能触动人心。</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何谓东北“大王”?“大王”者,虱子也!对于现代的年轻人,尤其是城市里的年轻人来说,虱子或许只是个陌生的名字,甚至从未见过它的真容……虱子是一种微小的昆虫,寄生于人体,常栖息于体毛和内衣内裤的皱褶处。雌雄虱子交配后会产下大量的卵,而一只雌虱子一周内即可孵化出一批新的虱子。</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约在抵达大兴安岭的连队不到一个月,我们奉化和余姚的知青,凡与东北老工人同住者,几乎无一幸免地被传染上了虱子。被虱子叮咬后,不仅失血,更是浑身瘙痒难耐。起初,我们并不明白为何如此瘙痒,直到看见老工人毫不避讳地脱衣捉虱,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们也生了虱子。</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南方人眼中,身上生虱子是件极为丢脸的事,意味着个人卫生不佳,甚至会被他人疏远。因此,我们开始刻意避开那些生虱子的知青,尤其是东北人,尽量不让他们进入我们的帐篷,更不允许他们坐上我们的床铺。由于我们南方知青普通话不标准,加之“虱子”二字发音困难,为了避免直接指出他人身上的虱子而伤害感情,有人便想出了用“大王”来替代虱子的称呼。于是,整个连队的知青都知道,“大王”便是指虱子及其携带者。</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起初,我们彼此之间如同防火防盗般严防虱子,仿佛是在2019至2022年间防范新冠病毒那般谨慎。然而,最终还是不得不像2023年初那样全面放开。新冠病毒难以防范,虱子亦然。尽管东北寒冷,但干重体力活时仍会大量出汗,而洗澡洗衣却极为不便,水需用冰和雪融化而成,条件艰苦。加之每日劳作汗水淋漓,且大家共住一个帐篷、同睡通铺,一旦有人感染虱子,很快便会蔓延开来……</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一过程听来颇为滑稽。最初,我们对生虱子的人满怀愤恨与嘲笑,但不久后自己也难逃其害,只得偷偷寻找地方,在山野冰天雪地中捕捉虱子,或用热水浸泡以消灭它们。大家心照不宣,谁也不愿戳破这层窗户纸。随着各种方法尝试殆尽,仍无法彻底根除虱子,终于有人不再隐瞒,坦然承认自己生了虱子。一人坦白后,其他人也纷纷默认。自此,帐篷中时常可见众人脱衣捉虱的场景,这小小生物着实顽固,有人用手掐,有人则用牙齿咬。</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里有一个趣事:一位宁波知青因频繁用牙咬虱子,某次在山野与恋人亲吻时,女方竟闻到他口中散发出的荤腥味怒斥道:“连队好几个月没见荤腥了,你嘴里怎么会有这么重的肉味!你这个伪君子!有好吃的为什么不告诉我!”男知青被骂得哭笑不得,又无法解释口中荤腥味实则来自虱子。从而,也证明了虱子虽小也是肉。</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至于我自己,初次发现自己生虱子时,汗毛直竖,既不敢说也不敢让人知晓,只能暗中寻找办法除掉它们,但效果甚微。身上瘙痒难忍,却不能当众挠痒,只能独自到山野中捉虱止痒。直至所有人都公开承认,我才敢在帐篷里与其他知青一起脱衣捉虱。有趣的是,久而久之,我竟验证了一句俗语:“债多不愁,虱多不痒。”有一次探亲假期间,我不慎将虱子带回了家,一向爱干净的母亲在为我清洗衣物时发现了两只肥硕的虱子,差点晕倒。她虽未声张,却私下将我的所有衣物用热水浸泡。如今回想,真是愧对母亲。</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小时候读过《红𣄃飘飘》系列丛书,其中一篇文章提到,未曾生过虱子的红军不算真正的红军,伟大领袖毛主席也曾坦率地承认自己生过虱子。因此,我要说:未曾经历过虱子折磨的支边东北知青,不足以称为真正的支边东北知青。虱子造就了红军不折不挠,永往直前,英勇奋斗的精神;同样造就了知青不怕困难,任劳任怨的知青精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孙益奔写于2024年12月14日凌晨</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