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启示录（小说连载）（十七）长白邂逅

泽小鹤

小说简介：《黑白启示录》是一部自传体小说，自传体离不开“我”，“小说”离不开虚构，虚实之间，完成作者乌托邦世界的诉求。 这不是一个人的奋斗史，而是一代人的血泪过往。 小说跨度三十年，空间涉及南北中外，故事跌宕起伏，人物栩栩如生。 正如卢梭在《瓦尔登湖》中所说：“很久以前我丢失了一头猎犬,一匹栗色马和一只斑鸠,至今我还在追寻它们…” 穷其一生，我们都在丢失中追寻，在追寻中丢失。 回首往事，泡一杯茶，点一根烟，坐在案前，久久不能动笔，就像淘气的孩童，打翻了装鸡蛋的篓子，逃到荒野里，迟迟不敢回家，怕父母的责罚。那天早餐如果没有闹出人命，“小不点”和赵传玺就不会逃，再深谈下去，就可能谈到我此行的目的——找红莲。“小不点”如果知道我们已经结婚，他就可能毫不犹豫告诉我，我和红莲也不会失之交臂。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又能怪谁呢？“小不点”逃回站前小街出租屋内，安小慧正往三轮车上搬烤地瓜的随手用品：小凳子，炉勾子，地瓜，煤炭之类的……她见“小不点”气喘吁吁跑回来，脸上惊慌失措，心里就咯噔一下子，问道：“出啥事儿了，脸上全是汗。”“别提了，快收拾收拾，咱们赶紧走。”“小不点”不由分说。安小慧愣在那里，茫然若失地问：“咋着？还走哇？这儿刚把屁股捂热喽，就走？我跑盲流子儿可跑够啦。”安小慧一着急，唐山口音就出来了。“小不点”被安小慧一连串的问话问住了，简洁地说：“回头我跟你说，咱跟传玺大哥去新疆！”安小慧越发摸不着头脑，执拗地问道：“新疆？那不快到天边儿啦，愿意去你去，我不去。赚了钱，再不把咱婚礼办了，我跟你清不清，白不白的，怎么回家和父母交代？”此时，“小不点”还不知道安小慧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反倒感觉她越来越不懂事，事事都和自己拧着来，吹胡子瞪眼，情急之下，抬手就给了小慧一巴掌。 当年，普通人上长途，离开沈阳最便捷的交通工具就是火车，尤其是新疆，这种老少边穷地区，就是坐火车也得十天半个月的，更别说其它交通工具啦？安小慧被打了一个嘴巴，眼圈一红，觉得嘴里咸滋滋的，就吐口唾沫，居然带着鲜红血丝，她忽然就泛了恶心，要呕吐，忙不迭的跑去旱厕，扶着墙，干呕起来。尾随而至的“小不点”看到茅坑里的状态，嫌脏，扭头退了出来，他站在墙边，听着安小慧干呕，心有所动，电光火石间，想起从前在山海关看录像厅，盒带的片子里也有类似的情景，莫非是小慧怀孕啦？过了有六七分钟的时间，安小慧从旱厕里出来，脸色苍白，一手捂着腹部，弯着腰，全是痛苦的表情，对着“小不点”低吼道：“我跟你从家里跑出来，图你个什么？你打我，你爹给你揍手了让你打我？你丧尽天良的，你对得起我吗，我，我……我真是瞎了眼！”“小不点”一反常态，笑嘻嘻凑上来，把着小慧的手臂，温言细语地问道：“呕什么？你说，你说，是不是怀上了，是不是？”安小慧忽然一脸飞红，扭动着身子，一言不发。“小不点”是多精明的人，他看着小慧黯然的神情，竟然烦恼得跳了起来，冒出一句话：乖孙儿，真是抱着干柴救火，越忙越添乱呢。”“小不点”哄骗安小慧说，连个站脚的地儿都没有，不想要孩子，年纪轻轻还没玩够呢，不如趁着刚刚怀上，到医院诊做掉算啦。安小慧听完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她用惊愕的眼神望着“小不点”，嘴里挤出几个字：“你，你还是不是人？”说完转身就逃，这次，“小不点”却不知所措，自己明明为她好，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小不点”的原生态家庭父母离异，孩子遭罪，吃了上顿没下顿，到处拣“折碟”吃，这样的日子说啥也不能传给下一代。他不知道，安小慧的原生态家庭母亲信佛，对于擅自堕胎，简直深恶痛绝，说那要受地狱阴司报应的，放生是必修课，怎可以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呢？安小慧决定把孩子生下来，扶养长大成人。 我们当天各奔东西，我没有直接回可可布市或者西西里市，我担心会被“雷子”尾随而至，就反其道而行之，考虑半天，决定去吉林省长白山溜达一圈，听说长白山是东北第一名山，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潇洒一番。长白山距离沈阳也不算远。更何况我孑然一身，掉井不挂下巴，到那里都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不敢去火车站，先打车向东离开沈阳这位大城市，（怕警察布控）然后改乘火车，直奔白河火车站而来。白河站是二道白河镇上的小站，就几家小宾馆，旅游业还不发达，下车的本地人居多。火车要进站的时候，车厢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可以躺三人的座位，我枕着手臂躺下来，缓解紧张和疲劳。过道儿上推小推车的售货员也停止了叫卖，跑线儿的铁路工人，身上穿着劳动服，腰间挂着各种劳动工具，脚下放着黄色牛皮工具兜，凑在一起，在吆五喝六玩扑克牌，哄笑声此起彼伏，好像在赌晚上吃喝。走了几家小旅店都是客满。这家老板娘四十出头，特瘦，烫着满头“刨花卷”，人未笑，粉先掉，她笑着说：“小老弟，对不住了，内蒙来的旅行团都包了，要不？你来了我宁肯自己不睡也要让给你啊。”我看她挤眉弄眼有点猥琐，还是忍了忍。开口说：“老板娘，你行行好，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老板娘听我如此说，又重新上下打量我，开口道：“加个褥子吧，加个褥子我给你安排。”我听了加“褥子”三个字，知道其内涵，心想，你加你的褥子，我睡我的。就谎称加“褥子”也行，只要有个能伸懒腰睡觉的地儿就中啊。老板娘示意我等一下，然后迈着两根竹竿儿腿，向楼上走去，夸张的背影像是黑白无常中的一位。大约过了六七分钟，我循着脚步声往二楼看，老板娘站在二楼拐角，扶着楼梯向我招手，示意我上去，很神秘的贴近我的耳朵说：“我的大少爷，您艳福不浅哪，203室。”说完收了我的双倍钱，晃动着单薄的身躯飘了下去。 203房间门开着，我推门进去，里面是个大床房，没开灯，月光照进来，雪白的被子下凸起的形状，好像睡着一个人。外间是小客厅，卫生间，墙边一张单人床，床单整洁，被子叠的象豆腐块一样方正，床头灯亮着，度数不高，有些昏黄。我蹑手蹑脚走过去，生怕惊动了里间的人，悄悄的放下手提兜，悄悄的解衣服扣子，脱上衣，悄悄的脱鞋，脱袜子，脱裤子，然后掀开被子钻进去，又累又困，几分钟就已经酣然入梦。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卫生间冲水的声音传进耳朵，我朦胧中睁开眼睛，摸索着要打开床头灯，因为环境不熟悉，悉悉索索摸了半天也没找到开关。这时，卫生间的灯是亮着的，我睡眼惺忪地看到一个人形正向我走来。那人毫无声息地靠近我，距离我床边两三米远的地方站住，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好像半夜里看见到鬼了似的，然后她下意识地抱紧肩膀，后退几步，嘴里飙出一串外国话，我是一句也没听懂。我慌忙坐了起来，开了床头灯，看见个半裸的外国女人，她高挑身材，皮肤牛奶般白皙，金黄色长发，年纪不大，一双迷人的灰褐色眼睛，惊恐地望着我，就像山野里一只被惊吓到的兔子。我说：“你好，小姐，你好，老板娘没和你说吗？我，旅客，加个铺位，你，你能听懂吗？”我边说边做着手势，她突然用汉语说到：“你，你是哪里人？”我愣了一下，她说的虽然生硬，我还是听懂了，我说：“内蒙，内蒙古的。”她说：“你，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她神情依旧很紧张，我说：“你看，你看我像坏人吗？”我学着外国人的样子摊了摊手。她说“是”的时候，发出“即”的读音，我问到：“你是哪里人？”她说“俄罗斯。”我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那时候，东北边境口岸经常有两国商人做边贸生意，商贸之余，也到处游山玩水，更有甚者，也有做皮肉生意的，在这里遇到俄罗斯女人也不足为奇。那女人转回她的大套间，穿了一件紫色长睡袍，趿拉着棉拖鞋，噔噔噔下楼找老板娘算账，不一会的功夫，只听楼下就吵了起来。过了大约两三分钟，两个女人一前一后，上了楼，进了203室，老板娘和我解释道：“小伙子，我们闹误会了，先前我和她说要加一个人，给她降一半价，没说男女，她以为是女的呢，就答应了。”我抽出一支白蝴蝶泉烟点上，吐了个烟圈，笑着说道：“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让小爷睡大街上吧？”老板娘想退钱让我走，我不走：“我交了钱，大半夜的你凭啥赶我走。”老板娘转过身，又和外国小姐商量，那外国小姐不依不饶，说老板娘欺骗了她，两个人越说嗓门越大，竟然吵了起来。这一阵吵闹，惊醒了二楼不少客人，有喜欢热闹的竟然凑过来看。我看戏似的看着两个人吵闹，就歪在行李上，心里说：多大点事儿啊，难道男女共处一室，还非得发生点啥不成？“哎呦喂，我的亲哥哎，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你咋在这儿冒出来了呢？”人群里忽然传出熟悉的声音，我定睛看时，门外分开人群走进一人，油头粉面，西装革履。这不是“大力金刚腿”吗？我的天啊，居然在长白山遇到了他，真是不可思议。我开口道：“小奎儿，真他妈巧出尿儿来了，你跑到长白山干啥来了？”说着我们竟然毫不拘谨地拥抱了一下，众人看得一头雾水。小奎儿跳了一下，兴奋地转了一圈。说道：“说来话长，我们机关组织学习考察，让我带队，我就想看看长白山，东北第一神山，这不？就领着十几个哥们儿都来了，哈哈，哥，泡了个外国妞？走，上我房间吧，正好咱哥俩喝点。”说着，小奎儿就拎了我的兜子，转到了201房间。老板娘在身后千恩万谢。201客房是个标间，恰好闲置一张床，大力金刚退先掏出一支烟给我，我抽不惯，就从兜里摸出“白泉”来点上，小奎看了一眼，说道：“有钱没钱蝴蝶泉，大哥还那么低调。”我逗他：“上香港啦？”小奎儿说：“去年去的香港，考察，哈哈哈，考个几把察啊，就是闲溜达，反正都是公家出钱。”说着，我递过去打火机，他就着我手中的火，点上“万宝路”，我们坐在两把靠背椅上喷云吐雾聊了起来。小奎问：“哥，吃饭没有啊？”我说：“刚下车。”“走，我们出去喝点。”我说：“天黑路滑的，整点回来吃算了。”小奎儿抄起摩托罗拉手机，吩咐一个人外出买菜。大约过了十多分钟，一位年轻人敲门进来，拎着两袋子食品，无非是熟食，烧鸡，花生米，鱼罐头之类的，难能可贵的，还有一盘热气腾腾的尖椒干豆腐，我看了直夸好。我看了看两瓶白酒，居然是42度的汾酒，我毫不掩饰地说：“度数太低了，低于五十度的还叫酒吗？我喝完了尿出的尿也得四十度。”小奎儿说：“别老劲儿喝高度酒啦，伤身体，这是我们自己带的汾酒。你尝尝，哥。”然后他搓着两手，找来茶杯做酒杯，开酒瓶子，一副彻夜长谈的架势。正是他乡遇故知，雪飘天下时。 小说系原创，啼泪一行行。转载需相询，侵权必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