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回忆襄渝旧事 ——夜哨

黑雾（王刚乾）

往事如梭，一晃半个多世纪过去，回顾一生走过的路，虽然坎坷艰难，经历过的大事小情，总会刻印在尚还有些记忆脑海里。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修筑被国家定位“三线建设”的重要工程之一；由湖北襄樊到四川重庆、时称襄渝铁路建设，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岁月。 　　初冬的夜，横亘鄂、豫、川、陕的秦、巴山脉，在万籁俱静中，似乎显的有些刺骨的冷！ 夜色中，月亮躲在山后的云层里，黑夜笼罩的山脚下，零星的庄户人家小院偶闻几声犬吠，大山里的夜静的有些瘆人。 白天热火朝天的工地，在黢黑的暗夜中，几只吊在木杆上的灯泡，黯淡的光晕向四外发射萤火虫般的光亮。 　　“咕咕喵！” 山坡树林传来一声猫头鹰🦉奸笑，对面山头忽然又升起几颗红的绿的信号弹。耀眼的曳光拖着长长的尾巴，无情撕开黑夜的拉链，把远处山头暴露在转瞬即逝的亮光下。 山林里猫头鹰凄厉的叫声，不明山头升起的信号弹，左近林间沟里刷啦啦的动静，让人不由后背就棱起一层鸡皮疙瘩，汗毛也瞬时支愣起来。 身不由己打个激灵，手中握紧上了刺刀的五六式。支棱起两只耳朵，转动尚有些灵活的脑袋，左右瞅瞅，机械的随手拉动枪栓。明知枪里没装子弹，那“哗啦哗啦！”钢铁碰撞的响声，却足以用来壮胆。 “呵咳！” 看看周围没啥动静，再干咳一声，腰杆子果然就挺直了许多。 巡逻站哨，是打从来到襄渝铁路建设工地，连队驻地在湖北均县（旧均县）六里坪，为前方提供各种筑路物资转运工作时才有的环节。 　　那是上世纪1971年3月中旬，连队初到六里坪。如火如荼的“文革”正浓，阶级斗争的“弦”崩的正紧。听带队干部说，在解放湖北战役剿灭李宗仁部队时，留下遣散和漏网残兵多在当地落户，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防止阶级敌人搞破坏！ 学兵连队驻扎在濒临铁路一侧的山包上，居高临下的态势，当地人为这座小山取名“学兵山”。 狠抓阶级斗争，占山为王的学兵们，以转运筑路所需的水泥、炸药、原木及一些生活物资为主。那时要和帝修反争时间，工程非常紧张，大会战小会战连轴转，忙的吃饭睡觉都是向往的奢侈。 工作无论如何紧张，营区货场的岗哨绝不能少。 初始的岗哨由各班轮流值岗，值岗的家伙事是当时部队装备的“五六式”。 　　城里的学生娃没摸过枪，连队配发自动、半自动两杆五六式。考虑安全，没有配发子弹，但那闪着寒光的枪刺却也让人望而生畏！ 没摸过枪的小年轻们，看到枪都想凑上去摸一把；你接过来拉拉枪栓，他端在手里比划瞄准； “举起手来！” 对着凑热闹的战友，学着电影里的模样，好像自己就是英雄。 连队配发枪支是用来值岗巡逻站哨的，因为有了对枪的稀罕，所以都想背着枪威风一阵，因此初始的站哨由连队按排班轮值。 刚开始营房初建，执哨也就围着山头营房转。待后来货场建成，运输物资源源不断到达，没白没黑的超强劳动，值岗也就成了累赘。 繁忙超重的体力活，没白没黑的连轴转，把一帮半大小伙累的含腰岔气，值岗也就流于形式了。 连长看爱枪风过去，于是把值岗的任务安排给一排一班，名曰；“警卫班”。 说是警卫班，日常通揽营区货场的巡逻值岗任务，施工任务和其他班排没有一丝减少。 　　接手“警卫”任务，安排轮岗节点。值岗的上哨，其他人上工地，各司其职。 无论刮风下雨，工地热火朝天，执哨的巡逻站哨看库。 工地干活是群体，值岗站哨二人一班，看库房各自分开，掉角值守不留死角。 山沟里值岗单调乏味，都愿意值白天的岗，夜哨尤其让人头疼。 炸药库是值岗站哨的重点，为保证连队安全，库房建在远离连队的山沟旁。 几百吨硝氨炸药，堆在一个长三四十米、宽八九米的简易仓库里。 简易仓房用草席做墙，铁皮瓦罩顶，周围铁丝网一圈，挡得住人，却挡不住动物。 紧挨库房是一条山沟，沟里小溪连着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水潭！百米开外是一座山头，右手即是连绵不断的大山。 白天值岗很轻松，值夜岗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前半夜俩小时，11点后每岗一小时。 在山沟里值夜岗，山林河沟可就没那么平静。 扎营的山沟之前闹过蛇灾，听当地老乡说成堆的蛇搅在一起，是上级派飞机撒药杀灭的！ 山上林间不仅有蛇，时有野兽出没的身影，狼是山沟里露面最多的动物。不仅袭击连队养的猪羊，甚至还发生过钻进帐篷的事件。 草席搭建的简易库房，掉角两头挂俩灯泡💡，成为夜间照明壮胆的精灵。 夜间执哨，到点一人回连队叫岗，一人就地转圈。 “哗啦啦！” “咕！咕！” “扑棱棱！” 山林里、河沟里，还有水潭旁，此起彼落的响动，在寂静的暗夜格外刺耳。 　　“咕咕喵！” “噗啦啦，扑棱棱棱”！ 沟里灌木丛传来一阵响动，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让人脑际浮现狼🐺的影子！浑身汗毛不由就炸了起来！睁大双眼，端起枪刺指向发出响动的方向。 “哗啦！哗啦！”伸手赶紧拉两下枪栓！身不由己就往屋檐灯光下凑，急切盼望着换岗人赶紧来到跟前！ 野兽有昼伏夜出的习惯，不明山头三天两头就有信号弹此山彼山呼应。在阶级斗争的弦绷的正紧的当儿，又有消灭胡宗仁部队时、打散的国民党兵在当地消失的传说，谁心里不打鼓是假！ 有段时间，每到夜色降临时，库房对面山包就传来“呜哩唔哩”的吹箫声。 听老人说，萧在傍晚时吹听起来才有味道。说是那样说的，在万籁俱静的黑夜里，听着那呜哩唔哩的箫声，总让人时不时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好不容易箫声静止，接替而来的山林河沟就有了动静。 “你听见啥动静没？” 斜对过值岗的战友送过来一句话。 “听见了，像是刚跑过去一个啥？吓我一跳！” 但凡听见河沟山林传来动静，值岗的两人总会互相问答。一来是提醒注意，重要的是猛相互壮胆。 一问一答，周围恢复了平静。 夜深了，仓库屋檐下灯光闪烁，照在褪色发霉的墙席上，铁丝网外依然漆黑一片。 远处山头，紧挨十六班帐篷前那根木竿上，挂着那盏路灯亮点，和天上飘零的星光浑为一体。 值岗的守夜人，在黑暗中晃动疲惫的身躯，心里估摸着时间。（那时手表是很少人能买得起的奢侈品，只有连长放在窗口有段距离的闹钟），盼望闹钟时针走的快点！ 施工任务繁重，虽然苦点累点，就怕值夜哨时的孤独寂寞，更有那听见看不见的惊怵，让人瘆的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