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抹不去的遗憾

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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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自拍

人生如一幅画卷，我们都渴望用绚丽的色彩描绘出完美的图景，然而，命运的笔触却常常在不经意间留下无法抹去的遗憾。在岁月的长河中，总有一些瞬间，如鲠在喉，成为心中永远的痛，却也在磨砺中促使我们成长、蜕变。

我的父亲，一位与尿毒症顽强抗争了15 年的“勇士”，在漫长的透析岁月里，身体每况愈下。2012年年底，84岁且多种疾病缠身的他，已然到了生命的最后阶段，各个器官逐渐衰竭，心脏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心绞痛如恶魔般每日折磨着他，让他寝食难安。

看着父亲在病床上痛苦地呻吟，我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为了能给予他更好的医疗照顾，我决定将他送到知名的三甲医院，期望那里的专家能给父亲带来一丝希望，哪怕只是减轻他的痛苦也好。

在三甲医院的心内科，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后，医生给出了心脏支架手术的方案。此时，医疗技术尚未如今日这般发达，微创技术虽已引进，却还未普及，传统手术仍是主要的治疗手段。手术风险之大，令我胆战心惊。

当医生将手术告知书递到我面前让我签字时，我感觉手中的笔仿佛有千斤重。我逐字逐句地阅读着每一项可能出现的术后风险，那些冰冷的文字仿佛变成了狰狞的怪兽，随时准备吞噬父亲脆弱的生命。我的心在颤抖，手也止不住地哆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怎么也不敢落笔。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秒都如此漫长，医生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那无声的压力让我几乎窒息。

在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一片混乱，思绪如脱缰的野马般狂奔。我深知父亲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不做手术，他或许会在病痛的折磨中迅速消逝，可做手术，又面临着如此巨大的风险，万一出现意外，我将如何面对自己，如何面对父亲的期望？我仿佛置身于黑暗的深渊，找不到一丝光明。可到了生命的紧要关头，做与不做我都无法改变父亲现有状况，只能听从医生的决定，毕竟咱是外行。最终，我还是鼓起了勇气，颤抖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把父亲的命运押上了一场豪赌，而我，没有丝毫的胜算。

手术进行的那四五个小时，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煎熬。我在手术室外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踱步，焦虑与不安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每一分钟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不停地祈祷着，希望上苍能够眷顾父亲，让手术顺利成功。

当手术门缓缓打开，看到父亲被医生推出来的那一刻，我如释重负。父亲微闭着双眼，似乎在与疲惫抗争，我轻轻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爸爸，手术做完了，您会慢慢好起来的。”父亲微微点了点头，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父亲在重症监护室度过了漫长的一周后，转到了普通病房。我日夜守护在他的身边，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他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然而，两个星期的疲惫与煎熬终究还是击垮了我，我不得不请了一位护工，帮忙照顾夜里的父亲，而我则在白天继续陪伴他。术后的前三周，父亲的情况似乎还算稳定，这让我疲惫的身心得到了一丝慰藉，也让我开始相信，或许父亲真的能够挺过这一关，重新保持原状我就知足了。

然而，命运却再次跟我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第四周时，我发现父亲的胳膊肿得厉害。由于尿毒症的缘故，透析是维持他生命的重要手段，在带他透析时，发现他胳膊扎不进去针，这意味着无法进行透析了。

医生沉重地告诉我，情况不容乐观，透析不能进行意味着身体内的水分就无法排出，这将引发一系列的严重后果。我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不祥的预感如乌云般笼罩着我。此刻我只能把父亲推回病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着他胳膊肿胀越来越严重，身体也开始逐渐浮肿，我的内心充满了自责与悔恨。我不停地问自己，是不是当初不该让父亲做这个手术？是不是我的决定让他承受了更多的痛苦，却最终还是无法逃脱命运的魔掌？

父亲去世前，我当天中午拍了一张《拉住父亲的手》心中的不舍难以诉说

在无尽的痛苦与自责中，一个星期后，父亲没能逃脱生命的考验，还是永远地离开了我。那一刻，我的世界仿佛崩塌了，我被巨大的悲痛和深深的遗憾所吞噬。我无法原谅自己，为什么当初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时没有多考虑一些？为什么在生命的最后，还让父亲遭受手术的如此痛苦？也许父亲不做这个手术，还能延长一段生命，这些问题如毒蛇般缠绕着我，让我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父亲手术前的照片

父亲已然离去十二载，可这漫长的岁月并未冲淡我内心的自责。每念及此，思绪便不由自主地飘回到那个改变命运的节点。手术前的一个月，父亲虽只能依靠轮椅行动，却能每日手握着收音机，专注地聆听新闻，那模样至今仍历历在目。怎奈手术过后，仅仅数日，他便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无数次在心底拷问自己，当初决定手术是否太过草率，难道真的是错误之举？倘若不进行手术，父亲或许还能自如得在那里听着收音机，知晓着国家大事。这份悔恨如同一把尖锐的匕首，深深刺入我的灵魂，让我始终无法释怀。那无尽的遗憾，已然成为我此生都难以跨越的沟壑，每每触及，便痛彻心扉。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痛苦与自责的深渊中挣扎许久后，我渐渐开始明白，人生或许就是这样充满了无奈与无常。我们总是在努力地追求完美，试图掌控一切，可命运却总是在不经意间给我们重重一击。

虽然父亲的离去给我留下了无法弥补的遗憾，但反过来想，父亲这种无质量的活着，那不是更痛苦更遭罪吗？在这个过程中，我已经尽力了，也同医生商讨过，当时父亲的情况，手术就是最佳办法。同时我也有所醒悟，我学会了面对生死的坦然，学会了在困境中坚强，学会了珍惜身边的人。

这遗憾，如同一把锐利的剑，曾经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却也在伤口处催生了我成长的力量。它让我明白，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与珍贵，我们不能总是沉浸在过去的悔恨中，而应该更加珍惜眼前的一切，用心去关爱身边的人。用爱去填满生命中的每一个瞬间。因为，我们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而那些曾经被我们忽视的平凡瞬间，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成为我们心中最珍贵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