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五十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岁亮把自己去年参加学校运动会的所感所想写成了短篇小说《奔跑》,虽然他在长跑中没能拿到名次,然而运动给他身体带来的快乐刺激了创作灵感,他利用课间、午饭以及睡觉前进行创作。《奔跑》完成后,他么有给父母看,而是直接拿给了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胡老师,胡老师还是学校文学社指导老师。几天后,胡老师只是在语文课上轻描淡写地表扬了岁亮几句,还当众读了一篇自己在语文报上用文白相间的语言发表的一篇文章。岁亮有些失落,午饭后在教室里休息时,范李来到他的跟前说,咱到操场走。两个人出了教室,范李说,你今个咋不高兴哩?岁亮说么咋。乃你咋吊个脸?我的脸本来就长木。是不是嫌胡老师么表扬你?唉,也不是,我写的小说光叫你看了。嗯。你说我写的咋个向么?好的很,反正我写不出来。唉,我都觉得有些耽误学习了。你有些像《家春秋》里的高觉慧。我就是想不明白胡老师为啥不说我的小说,而是读他发表的文章哩?胡老师不过想暗示一下你,希望你以后争取在更大的刊物上发表作品木。哦,可惜鸣凤了,她喜欢高觉慧,却被卖给了冯老太爷喔个糟老头子,最后投湖自尽了。想喔弄啥呀,打乒乓球走。行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下午最后一节课是音乐课,同学们显得异常兴奋,大家都爱上音乐课。音乐老师孔小凤是初二上半学期来的学校,她的家在三岔口街道。学校以前么有音乐老师,孔老师的到来给枯燥单调的学习生活增添了活力。孔老师留着烫发头,戴一副金边眼镜,擦着好闻的雪花膏,男老师们背后称她为“十万个为什么”。学校里么有音乐教具,她把自己家里的脚踏风琴搬到了学校。孔老师进了教室后,她让最后一排杨大利和张东兴去她办公室把风琴抬进了教室。她开始讲课,她讲到了贝多芬、莫扎特、肖邦等世界著名的音乐家和他们的作品,希望同学们好好学习音乐。讲完后,她坐在风琴上弹奏起了《小草》,她先弹了一遍,弹第二遍的时候,让同学们跟着一起唱。音乐课不知不觉就结束了。课后,她把岁亮和范李留了下来,她说学校组织喜欢音乐的同学准备参加县上的歌咏比赛,希望你们参加。岁亮和范李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孔老师拿出歌单和乐谱,问他们想唱什么歌?岁亮说唱《黄土高坡》,范李说唱《牧羊曲》,两个人分别清唱了一遍,然后孔老师对着乐曲分别给他们伴奏。演唱的过程中,孔老师详细讲解了每个音符的唱法及音节、音阶之间的过度与衔接。从孔老师办公室出来回家的时候,岁亮问范李,你咋选了个喔歌哩?范李说,乃你叫我唱啥呀?岁亮说,唱《少年壮志不言愁》木。范李说,我就爱唱《牧羊曲》,我还想唱《妹妹找哥泪花流》哩,我姐唱喔好听的很。是不?嗯,可惜孔老师么有喔歌的乐谱木。我也爱听《妹妹找哥泪花流》。乃你啥时候到我屋里逛来,我叫我姐给咱们唱。行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岁亮已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已经么有了稚气未脱,却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孤独与安静。他比别人个头虽然矮一点,做起事来却迅捷快速。由于先天不足和后天营养不良,他畏风怕寒,已经是仲春时节了,他还穿着一件夹克外套不敢脱下来。他喜欢文学,已经读完了老舍的《四世同堂》,正在读借来的《小说林》。母亲给他讲《鲁滨逊漂流记》里鲁滨逊有一个忠实的仆人叫星期五,他们在一个荒岛上努力生活,这令他非常着迷,他对照自己,自己是否会像鲁滨逊那样有了战胜困难,独立生存的能力?他盼望着暑假的到来,二哥就会给他带回来《西游记》和《红楼梦》。他非常爱母亲,觉得母亲实在太不容易了,他把对母亲的爱和感激写进了处女作《奔跑》。爱好文学和写作丝毫么有影响他的数理化成绩,他不是班里的第一名就是第二名,和他成绩不相上下的还有一位女生何七月,范李屈居第三。每次胡老师把他的作文都要当作范文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读,这让他充满了自豪。他不喜欢大人们拿性生活取乐,当生物老师讲到青蛙是体外受精,雄性青蛙和雌性青蛙每次都会把精子和卵细胞排到体外,他立马心跳加速,脸一下红到了耳根,他会偷偷想人是不是跟青蛙一样?他偷偷喜欢过五年级的一位女同学,他叫纪季。纪季留着日本头,擦的雪花膏很好闻,说话声音也好听,唱歌好听极了。岁亮一想到她的名字,就会想起《木兰辞》里的“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纪季和唧唧,发音类似鸟鸣,呵呵。</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岁亮和范李之所以能成为好朋友,是因为有类似的家庭遭遇。下午回到家里,他给母亲说孔老师准备选音乐苗子参加全县歌咏比赛,他跟范李都被选上了。春梅说,喔是好事情木。歌子兴奋地说,岁哥,你唱的是啥么?《黄土高坡》。范李哥哩?《牧羊曲》。岁哥,我也想参加哩。春梅说,阿搭都有你哩。就在这个时候,电突然断了,房间里的电猫发出“吱吱”的警报声。老四把烟头一扔,起身进了房子,关了警报器,又从房间里出来,去后院墙下电表箱上推铡刀。岁亮起身查看老鼠在哪儿被电到的,阿黄扑在了岁亮前头。呵呀,灶房门口,一只肥头大耳的老鼠被电晕了,四蹄朝天躺在地上,见有人来,翻了个身想逃走。阿黄一口噙住老鼠,躲到么人的地方,享受美味去了。猫咪窝在房间里,身上栓了长长的绳子。它不是不想参加夜间的突击行动,是人们怕它吃药死的老鼠,或者被电猫电到,它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电来了以后,大家又坐回了宝庭底下,岁亮说,妈,我明个想去范李屋里逛哩。春梅说,早去早回。知道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范李的村子东堡村在九道河北岸,他家在村子里面靠近河岸东头。岁亮到了范李家的时候,全家人正在吃饭。范李赶紧搁下饭碗说,吃了么?岁亮说,吃了,你们赶紧吃。范李的姐姐范冬至站起来给岁亮倒水,范李的父亲抬头看了一眼岁亮,又埋下头吃饭。范李家的黑狗从后院出来,走到岁亮跟前,在岁亮的脚面上闻来闻去,然后抬起头“汪汪”叫了两声。岁亮吓得连连朝后退,颤声说道,赶紧把狗拴一下先。范李不以为然地说,你屋里不是也有狗哩,也么见你有多害怕么?岁亮说,我碎着让狗咬过,我屋里的狗不咬我木。冬至姐说,喔是狗招呼人哩,甭怕。范李的父亲抬起头说,把狗圈到后院去先,狗木,说变脸就变了。吃完饭,范李的父亲跷上自行车走了。岁亮问,叔弄啥去了?范李说,给人盖房哩,我爸还领着工哩。碎包工头?嗯。冬至姐洗完锅,锁了门,和范李一人掂了一个锄头准备去锄地,黑狗跟在后面头抵着向前跑。到了河岸边,黑子箭一般向河坡蹿去,范李和岁亮跟在后面也向河坡跑。河滩什么也么有,黑狗蹲在土崖边,喘着粗气,范李和岁亮也站住看向河滩。不远处一个人手里拿了一根竹竿在放羊,天嫩蓝嫩蓝的,空气里吹着丝丝凉风,风里夹杂着各色野草花的清香,羊儿们低头吃着草,就像一团团白云落在了河岸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你知道吗?我外婆家在孟村。范李看着河对岸,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忧伤。岁亮说,哦,我外婆家在九道河村。范李说,我妈是周家后人。岁亮吃惊地看着范李,啥,咋么听你说过?范李说,我不想说,怕同学们笑话,你知道了也不要给谁说。为啥?我外爷是国民党一个团长,解放前跟着国民党去了台湾,喔时候我舅才五岁,我妈才两岁。后来哩?我舅跟我妈是外婆一手拉扯大的。你外婆真不容易。我外婆为了我舅跟我妈,眼窝早早就哭瞎了,临老的时候还给我妈说要等着我外爷回来。范李已经泪眼模糊,两行热泪顺着白皙的脸庞流了下来。岁亮说,不好意思哦,我不该问你阵么多。范李用手擦了一把眼泪说,么啥,我妈的坟在喔搭。岁亮顺着范李手指的方向,看见村子东边略向北的地方有堆坟茔,旁边是一圈金灿灿的油菜花。岁亮不由地问道,你想你妈不?范李么有说话,却大声哭着喊道,妈呀,儿想你哩。岁亮安慰道,你甭哭了先,你把我的眼泪都哭下来了。岁亮说着话就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范李哭了一阵,便哽咽着说道,岁亮,你妈真好,我想把你妈认个干妈哩?岁亮说,好木,我回去了给我妈说一下。岁亮怕再引起范李的伤心,转换着话题说道,你村里枣树多的很木。范李说,我村里的枣远近闻名。两个人边说话边往回走,黑子么有跟过来,范李回身喊了一声,狗才磨磨蹭蹭地跟了过来。冬至姐已经锄了一截子地,地里种的是各类大路菜,有莴笋、花白、辣椒、西红柿、茄子等。岁亮去拿地上的锄头,范李不让岁亮干活,说你在旁边看着就行了。岁亮说,你这搭人咋不把羊拉出来放哩?冬至姐说,不是不放,有时候也去放哩,放羊得去河滩,麻搭的很,我们锄地的时候顺便给羊把草就捎回去了。岁亮说,我第一回听胡老师念范李的名字,想到了协助越王勾践复国的范蠡,呵呵。范李说,乃你咋叫个李遂良哩?岁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胡乱改的名字木。冬至姐说,李岁亮,李遂良,名字改的好着哩。岁亮说,冬至姐,范李说你歌唱的好,你给咱唱一首先。冬至姐停下手里的活,柱着锄头说,你甭听他胡说先。范李说,姐,我都给遂良说了,你唱《妹妹找哥泪花流》好听的很木。冬至姐说,好吧。她清了清嗓子,轻声唱了起来,“妹妹找哥泪花流,不见哥哥心忧愁,心忧愁,啊……”岁亮看着冬至姐,她唱歌不卑不亢,哀愁婉转。她脸上有两朵花腊梅花,不,岁亮么有见过腊梅,是石榴花。她的眼睛如同一汪清澈的泉水,又如同两枚熟透了的梅杏。她的歌声像百灵鸟,又像流淌的泉水,抑或是两只玉镯在相互碰撞。岁亮听的如醉如痴,冬至姐唱完了,他都忘记了叫好。范李说,岁亮,咋个向?岁亮说,好的很木,我给孔老师说个子,叫你姐参加咱县上的歌咏比赛先。冬至姐说,算了先,我都不念书了,咋么参加比赛哩?岁亮说,唉,就是的,冬至姐,你这嗓子,不上音乐学院都可惜了。范李连忙使眼色,岁亮知道说错了话,赶忙蹲下身拔草。大家都不说话,直到把活干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下午,冬至姐擀了宽软面,拦了西红柿鸡蛋汤,面里还下了带回来的荠菜,岁亮连吃了两碗。回家的路上,岁亮快要跷上自行车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东堡村,落日的余晖给村子镀上了一层亮晶晶的金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