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的感触

早韭晚菘

　　明天就见着女儿了，8月15日走，12月15日归，整四个月，说快也快，说慢也是真慢。快的是时间，大一上学期转瞬即过，确实比中学阶段痛快。慢的是惦念，在那么远的地方求学，虽说眼不见心却更烦了。近半月，掰着指头算日子是常态，天气越来越冷，心情愈发火热。回想这四个月，当真是为父以来最有感触的，媳妇儿恐怕比我还多。离巢单飞，虽是孩子成长的重要时刻，又何尝不是家庭成长的重大进程，史诗般的刻骨铭心且波澜壮阔。

　　“空巢”的快乐不存在。难忘女儿进禄口机场安检门回头招手的瞬间，稚嫩脸庞满是兴奋。我与媳妇儿还未品过味儿，回家途中突然空落落，一路无话，那种感觉像极了高考最后一门结束，看似“解放”却不晓得干什么。接下去的个把月，在家，只有与女儿视频时才能一起说说话，其余皆是四目相对，默默无语。朋友戏称我俩升级为“空巢老人”，二人世界快活的很。可事实，十八年陪娃儿生活突然改变，操心的乐趣去了一大块，反倒是情绪低落起来，犹如长期拉拽的皮筋，松下来也失去活力。

　　彼此都在适应新生活。对女儿来说，有舅舅和舅公的关心，新学期开局很棒，报到入驻、安置小屋、选修上课都比较顺利。她是个小厨子，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这一切，戛然而止在第三个月，先是情绪低落，再是身体抱恙，从头到脚疼了一遍。咨询兄弟，他孩子也有过类似情况，就是环境改变、学习压力所致。想想也是，别说十八岁的孩子，就是成年人面临新环境也会不适应，我和媳妇儿不也情绪低落了一个月吗？现在可好，“空巢老人”恢复正常，离巢小鹰的新鲜劲儿却过去了，想家了，掉泪了。

　　坚强来源于长久陪伴。视频电话真是好东西，如今每早全家群聊半小时已成习惯，仿佛曾经的清晨，就着稀饭、馄饨、面条聊这聊那。过去和当下区别不大，就是清晨与傍晚，线下与线上。我其实不喜欢煲电话，没话找话比较尴尬。视频中眼见女儿掉泪，老父亲必须做些什么，可又能做什么呢？那就在线看着她哭吧，再没话找话说吧。女儿对妈妈更是依赖，以前黏在身上，现在黏在线上，每晚睡觉她都会与媳妇儿连线通话，始终连着直到睡着，手机两头的宁静，如同曾经，慢慢哄着，轻轻拍着。这一个月，我又见着女儿的笑容。

　　隔代亲交流很有意思。我俩惦记女儿，还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更惦记孙辈。每次去看爸妈，首先问我工作，其次就是孙女。无论在做什么，只要和孙女视频，他们就瞬间出现在手机旁，之前还梳梳头发，整整衣领，犹如面对一件大事。爷爷描述遇见的小动物，这些是孙女最爱听的。奶奶已成孙女朋友圈的忠粉，经常写大段评论，并朗读给我，能感受到她的兴致，以及与孙女心灵相通的渴望。佩服老娘，那些写给孙女的评论理解透彻，见解独到，我自愧不如，整理整理当可发表。

　　托付的宠物容光焕发。女儿对动物爱的深沉，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群宠，一只鬃狮蜥蜴、一只守宫蜥蜴、一条斗鱼、两只寄居蟹、两只小花龟。老父亲显然是首选“铲屎官”，“托付”让我倍感压力。每次微信视频，留守宠物都是话题，需定期汇报它们的生活状况。喂食、打扫饲养箱、加热加湿，想想以前好像也是我的活儿，只是这段时间更精心，深怕有了闪失，女儿回家不好交代。这些小东西还算给面子，蜥蜴蜕了皮，寄居蟹换了壳，斗鱼活蹦乱跳，花龟大了一圈。

　　回家欢迎仪式搞起来。媳妇儿说，女儿降落上海浦东机场后，自己乘高铁回南京，被我强烈否决！老父亲在此，怎么可能让她如此辛苦，开车去接，车上备好毛毯睡觉。我要亲眼看着女儿出关，如同四个月前看着她进安检。向孙宁姐学习，制作了一块迎接手板，上书：宝贝儿，欢迎回家！左上是四个月前禄口机场临行的合影，右下是女儿小学四五年级画的《南京小吃》，其实都是她爱吃的。我现在充分理解孙宁姐的用心，就是要让孩子始终感觉受到重视和热烈的爱，仪式感很有必要。

　　特别喜欢梁晓声《人世间》的一段话：走得越远，见识越多，认识的人越多，你就越能体会到，人这一辈子，你真的在意的，同时又在意你的人，就那么几个，就是你全部的世界。三两知己，爱人在侧，父母康健，听起来平淡无奇，但已经是中等偏上的答卷了。孩子若是平庸之辈，那就承欢膝下；若是出类拔萃，那就展翅高飞；接受孩子的平庸，就像孩子从来没有要求父母，一定要有多么优秀一样，穷不怪父，孝不比兄，苦不责妻，气不凶子。

　　对我，对媳妇儿，对全家，如今也是人世间的修行啊，期盼能有中上等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