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荒诞的年代，演绎出一曲荒诞离奇的故事，那是我人生经历的第一场政治运动，致今难以忘怀。</span></p> <p class="ql-block">那是1971年9月，我读小学四年级。</p><p class="ql-block">开学第一天放学后，我和同村的几位小伙伴一起玩起了“官兵捉强盗”的游戏。这个游戏我们经常玩，通常在游戏中我扮演官的角色，而其他小伙伴则扮演兵或强盗的角色。游戏的规则很简单：强盗可以藏匿于不同地方，官兵则负责寻找并捉住他们。游戏时间大约二十分钟，那时还没有钟表，所以通常利用太阳照射树枝影子的移动距离来估算时间。如果到了预定的时间官兵未能捉住所有强盗，则判定为官兵输；反之，官兵则赢。</p><p class="ql-block">那天，我们官兵已经捉住了好几个强盗，但还有两个迟迟未能找到。后来，我发现我家西邻的庞氏兄弟俩躲在他家的稻草堆里，还小声说着悄悄话。我慢慢靠近草堆，原本打算直接捉住他们，但好奇心驱使我听听他们在说什么。</p><p class="ql-block">这时，庞家老大庞玉平说：“林彪副主席长着鹰爪鼻，凹眼睛，很像小炉匠。”听到这话，我大吃一惊，庞玉平居然敢污蔑我们敬爱的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林副主席。于是，我气愤地掀开草垛，抓住了他，并扬言要报告老师。然而，庞玉平并不害怕，他坚持认为自己说得没错，林副主席确实长着鹰爪鼻和凹眼睛，就像《智取威虎山》中的大坏蛋栾平一样。争执不下，我们不欢而散。</p> <p class="ql-block">“文革”期间，村里的文化娱乐活动很少，高音喇叭主要播放最高指示和最新指示，其次就是播放一些样板戏。而家中的墙壁上也贴满了各种各样的样板戏图像，由于平时听得多了，看多了，我对样板戏里的每个角色都非常熟悉，好人坏人我分得一清二楚，像《红灯记》里的李玉和、鸠山及叛徒王连举，《智取威虎山》中的杨子荣、座山雕及栾平（小炉匠）等等。</p><p class="ql-block">庞玉平坚持地认为林副主席像小炉匠，我猜肯定是他爷爷教的，因为他爷爷是地主，而地主家的孙子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时，一个英雄的形象跃然于我眼前，那便是语文课本中描述的少年刘文学，他勇敢地与偷摘生产队辣椒的地主王荣学斗争，最终不幸牺牲的事迹。于是，我渴望成为像刘文学那样的英雄！</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上午第一节课，课前我们照例起立，举起小拳头在苏老师的引领下，面向黑板上方悬挂的毛主席与林副主席的亲密合影，高呼：“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望着毛主席与林副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红卫兵的画像，我心潮起伏，热血沸腾。回想起昨日庞玉平对林副主席的诋毁，我整堂课几乎心不在焉。</p><p class="ql-block">下课后，我鼓起勇气走向校长办公室。校长高荣华，一位退伍军人，兼任我们的语文老师，他威严而和蔼。面对他，我直截了当地说：“庞玉平说林副主席长着鹰爪鼻、凹眼睛，像坏蛋小炉匠！”高校长听后先是惊愕，待他听完我讲完事情原委后，他不仅表扬了我，还拍拍我的肩膀理了理我手臂上的红小兵袖套，并称赞我警惕性高、有觉悟，是毛主席的好红小兵。听到高校长的肯定，我内心激动不已，仿佛自己瞬间成为刘文学那样的英雄。</p> <p class="ql-block">第二节课后的休息时间，庞玉平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不久他便返回了教室。</p><p class="ql-block">他走进教室时的表情与往日并无二样。我心中暗自思量，他那样诋毁我们敬爱的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校长找了他，他理应受到严厉批判，甚至报告到大队部，把他和他的地主爷爷一起，被红卫兵五花大绑并戴上高帽子，拉到晒谷场上进行严酷的批斗。但奇怪的是，校长找过他之后，他竟毫无反应。我不禁疑惑，难道校长不相信我向他报告的事情？还是其中另有隐情？因此，在第二节课上，我仍然无法专心听讲，心中始终充满困惑。</p><p class="ql-block">下课铃声再次响起后，我站在操场的一角，有意识地朝校长室的方向望去。这时，高校长从窗口看到了我，向我招手示意我去他办公室。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进了校长室。高校长告诉我，他已经询问了庞玉平，庞玉平说林副主席的鼻子和眼睛长得有点像栾平小炉匠，但他并没有说林副主席像栾平一样坏，只是比喻不当而已，并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表示今后再也不瞎讲。</p><p class="ql-block">然而，庞玉平也检举了我，说我家的学费要等到公鸡下蛋才交。说完，高校长提高了声调，板着面孔十分严肃地责问我：“你家公鸡会下蛋？你家公鸡什么时候下蛋？上节课我还表扬你，说你是毛主席的好红小兵，毛主席的红小兵能说出这种话吗？都像你家四个孩子上学不交一分钱学费，我这个学校还能办下去吗？你对得起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和林副主席吗？”听到高校长的质问，我心里一阵紧张，泪水汩汩地流下来。我确实说过这样的话，而且还在庞玉平面前说过好几次。那年我姐刚小学毕业，我和两个妹妹还在读小学，另一个小妹才一岁不到。</p> <p class="ql-block">20世纪七十年代，农村小学每学期每人学费是2元，一年就是4元。但我家兄弟姐妹多，父母一年到头辛苦劳作也攒不下多少钱，哪里有钱交学费呢？那年头交不起学费的也不仅仅有我家，而一分不交的应该为数不多。学校也了解我家的经济状况，同时也看在我父亲是大队干部的面子，因此一直允许我们拖欠着学费。</p> <p class="ql-block">“公鸡下蛋”那句话是我听我姐姐说的，那一年她小学毕业，因为欠了20元学费，学校迟迟没有给她颁发毕业证。无奈之下，父亲再次出面与学校协商，答应等我姐姐挣了工分再还学费，就这样才帮她拿回了那张毕业证书。</p><p class="ql-block">要知道，那时候社员的工分也是有等级的，男劳力满工一天10分，女劳力满工一天8分，未满18岁的男女工一天只有3分。按照当年队里的工分报酬计算，10分工值3毛，我大姐干一天也就挣9分钱，全年满打满算毛收入也𣎴下20元，照这样下去，不知何时才能还清学费。这与等公鸡下蛋又有什么区别呢？</p><p class="ql-block">就这样，我被高校长一顿训斥后，默默地回到了教室。我想做刘文学那样的英雄梦也随之破灭了。<b><i>【待续】</i></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美号：5670965 图片来自：网络</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