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队知青忆当年

黄大信

1969年11月第一批上海知青来到黑龙江大兴安岭地区呼玛县呼玛镇公社二队（菜队），到1970年，共有83名上海知青来到黑龙江边的这个小村庄插队。下乡10年，留下了很多故事。

塑料大棚

现在的塑料大棚种植技术已在全国很多行业得到普及，但在五十多年前我们下乡的年代，在高寒地带的东北农村可是个新鲜事物。

呼玛镇公社菜队的塑料大棚种植项目起始于1973年春。1972年冬，上海知青林吕回沪探亲，在其母亲的联系下，去上海嘉定县徐行公社学习塑料大棚的制作和种植枝术。在徐行公社的帮助下，备齐了塑料薄膜等部分原材料。她没过完春节就匆匆赶回呼玛，向房啟明队长详细陈述了塑料大棚种植蔬菜的原理、功效和具体操作技巧及相关要求。房队长十分支持，第二天即与队委们商量，决定将原五保户老人居住地旁的韭菜地，划一部分作为塑料大棚的试验区。

至此，林吕带着3名女知青负责烫接塑料薄膜。她们将细铁丝纱窗平整地订在一块长条小木方上，将按尺寸裁剪好的塑料薄膜，放在这种小木方上用电熨斗烫接。

徐时轮带领一帮男知青负责大棚骨架材料的砍伐和搭建。大棚的立柱要耐腐抗压，骨架要柔软耐拽，他们以火烧林里的落叶松小杆为立柱，以黑龙江上江岛上的红柳柳条做棚脊骨架。

3月初，男知青们把大棚架搭建完工的同时，女知青们负责的大棚塑料膜也烫接完成。把烫接好的塑料膜往大棚骨架上一搭，一座美丽的白色拱型建筑已然呈现在人们眼前，这是呼玛县历史上第一座塑料大棚。

注：黑龙江上江岛上的红柳滩。武装民兵每年三四月份会登岛作业三天，砍伐柳树杆和柳条，不仅是为了建房和编筐，更重要的是为了宣誓主权。

大棚建成的第一年，一切风调雨顺。初春的呼玛，室外依然冰冻三尺，大棚内却春意盎然，生机勃勃。韭菜也通人性似地蹭蹭往上长，又高又宽又肥的韭菜招引来了好多观赏的乡亲。临走时，他们都会撂下一句：“上海青年真能干，这韭菜咋长得这么好呢！”

第一茬大棚韭菜上市了，它比以往新鲜蔬菜上市期提早了一个半月。市场破天荒地将这茬韭菜定价为0.8元一斤。对于常年入冬后、晚春前都吃窖藏菜的居民而言，早春就能吃上鲜嫩的韭菜不失为一件幸事！看着居民们排队抢购韭菜的情景，公社与生产队干部以及为此付出心血的知青们无不感到由衷的高兴与满足！

1974年，公社号召其下属的一队、三队和抗大生产队都推广塑料大棚种植项目，菜队也相应增加了一个韭菜大棚。这一年大棚覆盖好后，遭遇了冰雹连着狂风的猛烈袭击，很是不易。

那年，一个大棚是新的，另一个大棚是旧的，就是这个大棚因为塑料薄膜老化变脆的原因，被无情的冰雹轻而易举地划破后，又被接踵而来的狂风吹散。尽管知青们冒着狂风拼尽全力地打桩、拉绳抢救大棚，无奈覆盖在大棚骨架上的塑料薄膜仍成了一地鸡毛。望着空荡荡的大棚骨架上那些随风摆动着的塑料薄膜残片，有人流泪、有人挽惜、有人埋怨……

此时失去大棚保护的韭菜苗，尤如一个离开保温箱的早产儿，随时面临冻死的危胁！于是与时间赛跑，尽一切可能在凌晨到来之前（每天气温最低的时段）重新制作一张大棚薄膜覆盖好大棚骨架。就这样，“竭尽全力保护刚露头的韭菜苗”成了知青们行动的号令。

当晚，留在队里的知青（当时有部分回沪探亲未回）都自觉地聚集在食堂，丈量的丈量，裁剪的裁剪，烫接的烫接，直至深夜十二点才重新熨烫好一张新的大棚塑料薄膜。深夜套马车不方便又费时，所有的人干脆每人手托一段大棚，连接起来就像一条白色长龙，硬是将长龙从知青食堂托举到大棚田院，并完整覆盖到大棚骨架上。男生刨土打桩、拉绳、压土固定大棚，女生检查、缝补塑料薄膜熨接漏洞，全部完工已是凌晨两点。知青们用自已的不屈意志与奉献精神，齐心协力护住了大棚，护住了韭菜，护住了按合约期向市场供应新鲜蔬菜的承诺！

1975年，菜队在原有的两个韭菜大棚基础上，又增加了两个黄瓜大棚，其中一个大棚中还种植了部分番茄并培育了从上海引入的花菜苗。另加两个塑料小棚培育水稻秧苗。当年，在进一步丰富呼玛居民早春蔬菜品种的同时，还在呼玛的土地上第一次试种出了水稻和花菜。

无论是大棚蔬菜的问世，还是花菜、水稻等农产品的试种成功，都充分说明了呼玛镇公社与菜队历任领导，对新生事物的强大支持力度；充分呈现了知青为呼玛城乡居民，提供多样化早春新鲜农产品供应所作出的贡献。

林吕在给蔬菜大棚透风。

林吕在黄瓜棚内记录干湿度。（以上2张照片贺兆坤摄于1975年春）

兴修水利

菜队的蔬菜地离不开水的灌溉，以前是马拉水车，用泡子里的水灌溉小面积的菜地。自从1974年开展“农业学大寨”运动以来，在公社水利员的测量规划下，菜队开挖渠道，用水泵提水灌溉，扩大了水浇地面积。

这个工程在渠道往西越过一座小桥，往菜队猪场的白菜地，桥下西面山上有一条流到草甸子再汇入泡子的沟塘。要把渠水引到桥对面的渠道，需要铺设一条过水涵洞。

为了保护新开挖渠道的内衬不被水流冲刷，徐时轮和陈国钧向老乡借了“象牌”铁锹，打磨锋厉，天蒙蒙亮就赶车去挖草皮子。象牌铁锹钢材好，又轻巧，挖草皮就像切豆腐一样方方正正，再把草皮砌在渠道里。

渠道工程进展顺利，只等解决这条10米左右的过水涵洞了。队里派了几个瓦匠，在没有设备和模具的情况下土法上马造混凝土过水管：用油毡纸竖着卷成桶状内芯，里面填滿沙子，然后再卷一个外径桶，在内芯和外径之间的空档里灌入混凝土，边灌边拍打震捣，排出气泡。几天后混凝土凝固，倒出内芯的沙子，一段段水泥管子做好了，经过浇水保养就能用了。这个是中国农民的智慧！

涵洞排好联接两头渠道后，发现有漏水渗水的地方，原因是水管之面没有企口相接，在水的压力下表面抹水泥不管用，最好是在管内抹水泥。这水管内径不大不小，瘦小的人能钻进去，这活只能徐时轮一个人干了。

先要排出管子里的水才能施工，但水排不干净，人在管子里，身下都是凉水，徐时轮只能仰着头往里拱。弄个“维得罗”里装上拌匀好的水泥，放在一块木板上，木板两头拴好绳子。放在脑袋后，手伸进泥桶里，抓把泥用手在水管接缝处抹缝。水泥用完了叫一声，招呼外面的人把木板和桶拉出去，再装上泥，把桶拉到身边……就这样一段一段地抹过来。

这活看着就挺遭罪，在冰凉的水里面躺着，脖子不能放松，只能坚持着。他浑身湿透，手也破了，终于把活干完了。老乡和同伴们忙叫他去换衣服，包扎手。

多年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年轻时的旧伤开始显现。风湿引起的腰疼脖子疼经常复发，他只是贴贴膏药照常工作。看过的一位老专家说，这种毛病治不好的，年纪大了，多保暖多活动。后来他干脆不吃药了，乐观地说反正七十多岁了，驼背弯腰也没办法，只要不影响、无痛痒就行了。

知青潘连钧（右）和他的打铁徒弟。

潘连钧当年在菜队跟着耿宝年学打铁，后来还带了徒弟。菜队的抽水工程是他这个土电工做的第一个工程。当年从1000伏的高压侧引线到400伏变压器（现在全国是统一的6000伏），再接到泵房，从立电线杆到水泵安装运转，连爬电线杆的脚扣都是自已在铁匠炉打的。虽然都是“违章作业”，毕竟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小工程。

当年上海机电局下放干部带来了百来个交流电动机支援边疆建设，他和耿宝年师徒俩决定改造生产队豆腐坊马拉石磨的落后方式。他桃了两个电机，打了一口管道井，安装好电机，用木头做了转动轮和往复式偏心轮，实现了抽水磨黄豆的初级电动化。

潘连钧靠自学成材，当年新华书店只有一本《农村电工手册》，下放的上海海运局导航研究所的上海干部陈定钥送给他一本俄罗斯出版的《电机学》，老陈一直鼓励他，学习的知识将来总会有用的。他如饥似渴地学习，晚上停电后就打手电看书。他感谢菜队的房启明队长给了他试错的机会。回上海后，最终考取了一级高级技师证、监理、项目经理等证书。

打压水井

菜队的知青宿舍和食堂建在沙岗上，挑水需要去东边岗下的井里，下雪天路滑，挑一担水步步上岗很不容易。那时收工回来，张志良、邢建军、张建一、王庆华都会帮食堂帮别的宿舍挑水劈柈子。邢建军还用自已分红的钱买了一台缝纫机放在食堂里，供大家使用。

王建华、潘连钧、荣家顺、王庆华看到大家挑水辛苦，就准备在食堂内打一口压水井。他们在大队铁木组制作好井头，就在食堂吃饭的大堂里开始挖井。挖到一人深的大坑后，把焊好锥头的第一节水管，约六十公分长的最下面一段周边钻了很多5毫米直径的小进水孔，管子内灌满大粒盐以防泥沙钻进管中。

接着第一根约3米长的水管打入地下，最上面的水管头上套着一个铁套，是在砸管子时保护管子头端。人站在桌子上，抡起十八磅的铁锤砸水管。因为是沙地，开始时非常顺利，一会儿功夫就把三米长的水管砸到与地面齐了。

然后修整一下管子头部，用扳牙套上丝扣，用麻丝缠上，拧上管节，再接上第二节水管，继续往下打……这样管子接管子打下去十米多深以后，用一颗螺丝帽拴根线绳往管子里探，见到线绳下端湿了，就是打到水层了。在管子顶端接上井头，往管子里面灌水，压井利用真空原理，压动手杆，把水压上来。由于食堂地势较高，大气压力达不到，于是再降低井头的高度，只能走下几步，在低于地面的坑下才能打出水。

虽然麻烦一点，但在食堂内能打水了，比冬天出门下坡打井水要方便多了。以后知青宿舍用水也到食堂里来打。

在菜队，知青轮流进食堂做饭。都有了做饭的体会，今后就不会对做饭的人有意见了。

人生是一场无法后退的旅程，也是一次探寻生命的过程。 ——《致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