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号病床（下）

系舟漁夫

十九号病床（下）渔夫 2024.12.12 　　第二天上午不到十一点，室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满了病房，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这时，十九床的女人轮椅里推着男人，回到了病房。后面跟着连大夫，也是我的主治医生。那高挑的身材十分匀称，身上的白大褂多一分长，少一分短，显得很得体。白净的脸庞遮着口罩，只露着眉眼。长长的细眉下面有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副天生丽质的样子。她走到十九床前，和声细语的说：“姐，下午三点去取CT片和化验单，拿给我看。” “我说，大夫妹子，知道了。”女人应道。据说，十九床男人三年前的手术，也是连大夫做的。平常什么复查呀，或身子不适，总是来找连大夫。处的就像家里人似的。这时，连大夫拉起她那皮粗肉糙的手说，“遇上什么难事，不要急，我们一起想办法。”连大夫那笑格盈盈的眉眼像月牙牙，谁看了，身上的病不治也好了一半。 下午三点，天上布了层厚厚的云彩，像是要下雪了。老婆找连大夫商量我的手术方案，回来后坐在我的床边低声说。在医生办，听连大夫和科主任讨论十九床男人的尿检，说尿肌酐、尿蛋白严重超标，发展下去就是尿毒症。 “那不是要透析，换肾吗！”我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是啊，这治疗费可不是个小数字。这家人摊上这病……”老婆摇摇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没了言语。 我朝十九床看去，那个男人缩成一团躺在病床上，一副被病魔折腾的痛苦的样子，心里不由萌生了一种恻隐之情。 晚饭后，我在手机屏上，观赏刀郎在广州的演唱会。人心向善，天地共鸣。那万人同声的场面，那字字戳心的歌声，看着看着，我的眼眶也润湿了。 忽然，听见十九床的男人吵着要出院。“后天我娘过寿，我要回家。”男人靠着垫在背后的被子和枕头，佝着身子看着女人。 “我说，你明天还要输液吃药，能回去吗？” “八十七的老娘，有今儿没明儿的，我这做儿子的。……”老汉把脑袋窝到脯子前，没说下去。 听着他俩的对话，我再无心情观赏刀郎的演唱，茫然的把手机丢到了一边。 过了一夜，刚吃了早饭。十九床的男人便脱掉了病号服，换上了厚棉袄。那个张嘴“我说，我说”的女人手里提着一个一尺大小的蛋糕，从透明塑料盒子看去，上面还有个奶油做的寿桃。原来是她早早到约好的店里取蛋糕了，刚进病房却看到了男人这等架势。 “我说，你这是抽什么筋。我早安顿好了，等一会二妮子来了，把蛋糕带回去给她奶奶过寿。”她说着把蛋糕放在床头柜上。 “我知道你，对谁心都热扑扑的，在娘面前也很孝顺。可我是她儿子，爹死的早，她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拉扯大。今儿过寿不在她身边，我的心里……” “我说，那你的病咋办，不治了？”女人没等他说完，追着怼了一句。 “咋治？”男人反问。 “吃药打针医生治，还问咋治。” “治病的钱，咱家的底子你又不是不清楚。今天输液吃药不知又花多少钱？”他说着裹了裹身上的棉袄。 “我说，你究竟是要给娘过寿，还是说家里没钱？你说，你说话！”。女人的眼珠子快要蹦出来。 男人脑子里一团浆糊，也捋不清自己要说甚，反正，这几天觉得娘的影子老在眼前晃。 “不管咋，我要给你治，”女人急了，可能她平时在男人面前强势惯了，疯了似的上去撕扯起了男人的衣服。“我说，砸锅卖铁我也要给你治。” 男人紧紧抓着衣襟，没有一点松手的意思。 同室的病友们，急忙上前打劝。不知谁说了句“别闹了，看尿袋。”这样他俩才松了手。 谁想到平常唯唯诺诺的男人，执拗起来，这个女人也真没了法子。 正在这时，二妮子走进了病房。虽身上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脸蛋冻的像个红果子。见她爹娘的样子傻了眼，走到床边问道：“这是咋啦？” “你爹不治病，要回家。”十九床的女人用衣袖擦拭着眼泪说。 “咋能不治了”二妮子坐在她爹身旁，抚摸着那双枯瘦而长满老茧的手说“知道不，你的病很重。” “不治就不治了。”她爹嘴里嘟喃着，声音很低。 “你的肾有很多毛病，再不治就没活头了。”二妮子乞求的眼泪滚出了眼眶，抖着手想脱掉他爹身上的厚棉袄。 “富贵在天，生死由命。该死的再治也救不了”。十九床这个执拗的男人说着，扒拉开二妮子的双手，伸下腿寻找着床下的鞋子。 “爹——，你不能不治呀！” 男人不听劝，一只脚穿了鞋，另一只赤脚挂在床边，顺势要下床。二妮子急了，他紧紧抱着她爹的双腿，“噗通”，跪在她爹的膝下，失声的哭了“爹，求求你，咱的治呀。没了你，奶奶咋活呀！我和娘还有你儿子咋活呀！爹——” 十九床的男人一动不动的杵在哪里，浑浊的老泪爬满脸上的沟沟壑壑。病房里的人们揉着眼睛没一点响动，只听见二妮子高一声低一声的哭泣。 这时，连大夫相跟着十九床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搀起跪在地上的二妮子，把男人的双腿轻轻的放在床上，被子盖好后说：“咋不治了，我不是说遇到事，我们一起想办法吗。”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动作还是那么轻盈，那弯弯的眉眼还是那么好看…… 原来十九床的女人是搬“救兵”去了。她把手里的一沓沓纸放在男人面前，抹着眼泪说：“我说，不知道这个大夫妹子甚时候替你买了大病保险。” 什么？大夫花钱为患者买保险！我吃惊的瞪大了眼珠子。在很多媒体平台上传播着许多令人发指的医患恶闻。可我不知道这优雅精致的连大夫怎么和跟泥土打交道的十九床，感情这么深。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他们是靠什么维系着这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关系。 连大夫笑着说： “谁让你掏心掏肺的把我当妹子呢。” 事后才知道，去年十九床的男人复查时，正赶上连大夫家新房装修，不知道她怎么打听的，找到了人家家里。当时正赶上往楼里上料，却一时也找不到人。这本来是年轻后生干的事，可她二话没说，自作主张的硬把两方砂子一吨水泥扛到了楼里。连大夫感激的要给拿钱，她却风刮似的跑出了小区大门。真凑巧，人没追上，却撞上了一个推销保险的女孩。她望着满身灰尘的女人远去背影，觉得这保险，可能这家人用的着，就花了百十来块钱买了一份。没想到现在真的派上了用场。 啊！冥冥之中，天亦有情。好运也总会眷顾善良的好人，我想。 这时，几个护士拿着液体和药瓶子来到了床前。连大夫把液袋挂在架子上，卷起十九床男人袖子说，“今天我来给你扎针输液。你不要治闹腾了，不然这些护士娃娃拿你没法子。” 男人眼泪涟涟，嘴唇上下抖得直打颤。他起身一手拽着二妮子的胳膊说“咱给连大夫磕头，这不只是救我，这是救咱全家呀！” 连大夫一把按住欲起身跪下的男人，扶着的二妮子说：“你们没把我当外人。我就把你们当亲人。咱把液输完，带上药回去给娘过寿。明天下午早点来，我再说一遍，遇到事咱一起想办法。” 这个张嘴“我说，我说”的女人，抓住连大夫没拿针头的胳膊，脑袋伏在她的肩头，止不住的泪水，掉在了那洁白的褂子上…… 这时，我想起了刀郎唱得“又算什么” …… 去酒吧看看在金钱面前 长相算什么 去医院看看在健康面前 金钱又算什么 去工地看看在生活面前 身体算什么 在没有尽头的日子面前 生活又算什么 …… 看到眼前这感人的情景，我泪目了，不由的在这段歌词后面又添了一句： 来这儿看看在大爱面前 日子又算什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