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古诗

盘延

因填了首词《破阵子·泉湖烟雨》，老道给我微信了相关格律及创作特点，随后又在《美篇》发了一首《破阵子·残景幽思》，合辙押韵对仗工整，应该是用功了。出于交流，便有了这篇文章。 谢谢老道！看到你对古诗词也有如此的兴趣，我觉得很好很欣慰，我们可以一起写写，一起聊聊创作感受，相互促进一下。 我写古诗是在伊拉克。 真是“天涯何处无知己”，异国他乡，身边竟也聚集了几个志趣相投之人：五局的王德树、李一屏；武汉厂的肖金；太原局的胡新民、陈憬琳。 有段时间，晚饭后，我们常常一起去逛戈壁滩，营地外的岩石高坎下，是风化倒塌的大小岩石，其中有一块船形的大石，嶙峋斑驳，被我们命名为“巴比伦王座”，每每到此，不免你上去坐一下我也上去坐一下，玩笑调侃一番……我们在一起散步聊天、喝酒吟诗、谈哲学人生、谈将来谈感悟，还找了傻瓜相机，留下平生第一批彩照。 其中小陈来自农村，是顶替他父亲上的铁路，在太原局工务段，他其貌不扬，黑黑的脸膛，矮矮的个儿，喜欢写诗。我到伊拉克，写了不少诗，自由诗朦胧诗都在写，就和他交流，他也是写新诗。我们一起谈诗歌，还一起创作过，直到他调走到其它的营地。 小陈出国，带了一套《全唐诗》，我就借过来看，每天下班回来读一读。这套《全唐诗》虽是精编本，但也是厚厚的两册，分类又多，甚麽古诗、乐府、律诗、绝句，写作要求不同，表达形式也不同。由于在国外，没有相关格律知识方面的书，也就只好凭着原先的一点点知识去理解去体会了。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但借来的书，不好久留，别人千里迢迢带来，也是想好好看看。所以就挑自己觉得好的，抄在另一个好友李一屏送给我的摘录卡上，抽空背起来……原先背过一些短诗，在国外心空，就决定重点背背长诗：《将进酒》《梦游天姥吟留别》《蜀道难》，《琵琶行》《长恨歌》……背来背去，李白的诗没记住，反而是白居易的两首虽然最长，却背了下来，至今记得。后来知道，这些都仅是古诗，不算格律诗。 因为觉得古诗有味儿，就学着写，但写出来好像又没什么古味，就将其称为《拟古》，这里也抄点给你看看： 一、人生何处不相逢 秋月春风处处同 不消深情似瀚海 却借舞台做笑容 二、七年已死余悲音 年少不知世人情 刀枪济世皆非我 留得青山草木森 三、不寐何必席梦思 主公神圣上下铺 日月高悬冷暖在 风沙弥漫温情多 鸿雁望断思亲泪 家书不见动乡痴 欲向广漠借故道 悬崖何处戈壁知 其实我对古诗的感觉，是从八叔石天河和爸爸通信中开始的，那是八叔还在坐牢的时候。记忆深刻的有这么几次：一次，是妈妈给他做了件中山装寄去，他回信时写了首七律过来，感染力很强，那种平静的亲情回忆，那种在亲人面前的悲情流露，让人不忍卒读。可惜我没有过目成颂的功力，只记得最后一句是：“不堪瘦手试新衣。”……很惨，泪目！ 还有一首词是《千古江山——雪雁》，那冰天雪地尚在奋飞的一只孤雁的意象，深深刻在脑海中……（这一首在石天河文集中有）比较入心的是一组七律《忆旧三章》，分别说的是他小时候随军逃难到后来参加革命；对正义的执守；已及对“沐猴鹦鹉，红冠香粒”的不屑。诗中那种对革命的真心投入、对家国情怀的坚定信念、还有对投机背叛者的鄙视跃然纸上。只可惜当初全背得下来，如今却只记得一首： 自幼从征历大川 青锋三尺我无前 秦淮挺笔争民主 云梦横流泛战船 雪山关隘攀藤渡 赤水河寒抱草眠 所望红旗飘海隅 亦为斯民解倒悬不知为什么在《石天河文集》里没有这一首，存下的两首和我的记忆仿佛也有差异。 就我当时的感觉来说，古诗词当代能写到这样程度的人，应该寥寥无几，八叔应该是其中佼佼者。但当时是文革，我对“帽戴大右派”的八叔，有一种欲近仍离的“怕”，这是一种对政治情势的恐惧感。如今几十年过去，这种恐惧于我，已经变成“坐看云卷云舒”的成熟，我想，这是自己的进步，也是社会的进步。现在知道石天河的人，大部分都对他的坎坷经历佩服崇敬不已……他的风骨，应该就是从诗歌的传统而来：湘地属楚，他从小便背得楚辞《离骚》，屈原的爱国精神,那泽畔行吟的身影，一定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中，内化为自我的一部分。所以，他身上体现出的，正是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铮铮铁骨，没有丝毫的奴颜媚骨；他甚至将中华的前途扛在自己弱小的肩上，并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那年我去看他，70多岁的他，还在说“要为中国的民主发声”，不禁让我感慨不已——这难道不是一种唐·吉诃德式挑战风车的精神麽？ 格律诗，最初，我还是从《红楼梦》里学的基础——香菱学诗。香菱要拜黛玉学诗，黛玉也不推辞，说“……我虽不通，大略也还教得起你。”香菱笑道：“……我就拜你作师。你可不许腻烦的。”下面就是黛玉讲的基础知识：黛玉道：“什么难事，也值得去学！不过是起承转合，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 诗歌和文章的章法，道理一样，“起承转合”而已。但诗歌其基本功是“对子”，就是平常我们在名胜古迹见到的“楹联”，律诗的“承”和“转”，必须是两副对子，平仄要求很严。但黛玉又说了，有了“奇句”，可以不工。这就解困了香菱。 香菱笑道：“怪道我常弄一本旧诗偷空儿看一两首，又有对的极工的，又有不对的，又听见说‘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看古人的诗上亦有顺的，亦有二四六上错了的，所以天天疑惑。如今听你一说，原来这些格调规矩竟是末事，只要词句新奇为上。” 接下来黛玉的话，就说到了写诗的精髓——黛玉道：“正是这个道理。词句究竟还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紧。若意趣真了，连词句不用修饰，自是好的，这叫做‘不以词害意’。” 此后还有一大段关于初学者的书目，以及学诗的路径。红楼梦里都有，这里就不再多录了。红楼梦是一部百科全书，曹雪芹的借林黛玉之口，讲了律诗的规矩及立意的灵魂作用。也是我学习古诗的启蒙知识。 我对古诗的认知，除了上面的三点，还有就是文革中背完了毛主席诗词，当时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也就这些了。 由于没有下苦功，古体诗写得不好，但又舍不得丢，每每情思感概或文友酬唱，也会提笔，尤其这几年，彻底退下来后，会有写诗的冲动，甚至有时觉得写诗比写文章还要快一些，与此同时也冒着胆子，开始学着填词，找一些短小的词牌学着来写。现在有个好的条件，各种格律、韵书，在网上搜，都可以查得到，省去了翻书查韵的麻烦。 其实感到难的，还是格律押韵平仄的要求，会把你最初的诗情画意破坏掉，刻意地去“格”，去“律”，找“平仄”，最后发现写出来的和想要的完全不同，屡屡气馁不已。所以，有时也就不管它了，先把感觉写出来再说，但这样一来，便会时常羞愧，形式上是古诗，但由于格律平仄不工，不敢标上七律五绝，心想，就算古体诗歌吧。 但填词就不能这样，你不标词牌，人家就不懂，标了，又不合“格”，只好硬着头皮标上。比如这次填的《破阵子·烟雨泉湖》，先是冷游，两个人，有一种孤寂感；加之烟雨锁楼，落叶枯草，正好那几天遇上烦心事，愁绪笼罩，与景暗合，所以摄影时也挑选了些悲凉之景。完了就想写一首诗来配，但又觉得配新诗味道出不来，古诗整齐划一，不如长短句的词，一咏三叹，写出来更符合景色一些，就边写边想，边想边填，还找了范文在一边比对，但写完后并不满意，比如第一句“遗红落叶疏枝”，平仄就错了，“枝”落在了“平”韵上，想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仄”韵的字词来替换“疏枝”，就放弃了。 看了你发来的《破阵子》词牌规则：正体（晏殊体）格律…后来又看到你在美篇上发的《破阵子·残景幽思》，觉得还是有些惭愧，无论如何：“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还是应该慎重其事，尽量“推敲”。尤其是古体诗词，不按“格律”，就不要标上格律诗、词。 所以写下这篇文章，算是与你的一次探讨吧。 （注：部分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