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祖母

八千里路（a忠）

问巍峨的青山、滔滔的江河，这茫茫的大地何处能寄托我的哀思？

19年前至爱的祖母离我而去、从此我失去了这世界上最怜我爱我的人。回想往事，我泪水盈眶，祖母啊，您堪称我们民族女性的典范，您的一生平平凡凡，可在我的心目中您不逊于任何一位伟人！是您用柔弱的肩膀承担起抚养我们三个孤苦无依的外孙、外孙女的重负。一个妇道人家要抚育三个孤儿，这其中的艰辛难以言说，然而您历尽艰难困苦却无怨无悔。

因为贫穷，祖母只能做无本生意，走街串巷卖估衣。谁有不想穿的衣服或一时缺钱用了，就把衣服寄祖母卖，如果衣服卖掉了，祖母才能赚取一点辛苦费。祖母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逢年过节，不管刮风下雨，不管酷暑严寒，老市区的大街小巷都能看到您奔忙的身影。您走东家进西家，为了卖掉一件衣服，您得跑多少的路程！为了一日三餐，您弱小的身躯承载了多少的重荷！

祖母啊，蓝天作纸写不尽我对您的思念，结草衔环，报答不了您对我的恩情。

儿时的往事，过去的岁月，历历在目。祖母啊，您天天在外面奔波，饿了渴了，您从来舍不得为自己花一分钱，有人送给您一点吃的，您都要带回家给我们吃。您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我们身上：我们虽然家徒回壁，唯一不缺的就是亲情，每当傍晚，不论或早或晚，您一回到家，我们就会围上去，为劳累了一天的您揉肩捏背，只要一家四口人相聚在一起，家里就有了欢声笑语，充满了温馨，有了这样的亲情，缺吃少穿无所谓，粗茶淡饭足矣！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身体不舒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的祖母，看见我躺在床上，一摸我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忙碌了一天的您急忙跑去药店，用您身上所有的钱买了当时最好的药。我的病很快就好了，可为了这药钱，您得起早摸黑辛苦多少天啊！谁说世上只有妈妈好，祖母的挚爱比天高，祖母的恩慈比海深！我早年失父，幼年丧母，是祖母无微不至的关怀，补偿了我失去母爱的缺憾，使我和别的孩子一样有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小学毕业后我考进了双十中学，当时的我尚不知重点中学为何物，也不知稼穑之艰难，而祖母却是那样地高兴，您知道孙儿的未来有了美好的希望。熟人朋友向您祝贺，您更是喜笑颜开，觉得孙儿为您争了气，付出的辛苦得到了回报。还记得母校当时试行“三二”制，初中三年毕业后可直接升入两年制高中，我知道家庭的贫困，放弃了“三二”制，准备报考中专学校，以便早日工作，减轻祖母的负担，让妹妹好好上学。可是经过母校老师的动员，加上当时姐姐做临时工也有了一点微薄的收入，祖母决意要我读高中，以后上大学，让我成为一个有用之材。这样，我又考进了双十高中，而母校也给了我最高的甲等助学金。当时的甲等助学金能基本维持一个人的生活，我因此而能安心地读书。祖母和母校给了我圆大学梦的机会，谁曾想世事难料，1966年发生了“文化大革命”，学校停课闹革命，连续10年的“文革”，葬送了多少莘莘学子的大学梦！从此我无缘学生生活，泯灭了少年的理想，更是辜负了祖母殷切的期望。随之而来的上山下乡浪潮，把我们“扫地出门”，推向闽西的山乡，从此我和相依为命的祖母聚少离多，两年多的农哥生涯，10多年的异乡工作，蓦然回首，祖母已是老态龙钟。祖母啊，在您最需要孙儿的时候，我却不能承欢膝下，在您生病的时候，我却不能侍奉汤药！多少次梦中见到祖母倚闾而望，等待孙儿的归来；多少次梦中的相聚，醒来却不知身在何方，祖母在等待着我的归帆！我曾四处奔走，我曾多方拜托，为的是能早日回到故乡，回到祖母的身旁。及至我携妻带女回到厦门，祖母您却已离我而去，这怎能不让孙儿肝肠寸断！多少年了，这颗无可慰籍的心，无处安放！半个多世纪的磨难，男儿的我有泪不轻弹，然而每读《陈情表》，我都禁不住泪水涟涟。李密说：“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我又何尝不是！李密尚能有幸侍奉他的祖母以终天年，可是我呢？祖母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远在他乡。祖母您一生住的是窄小的屋子，如今明亮宽敝的家里却没有了您，祖母啊，您为什么要让遗憾陪伴我的余生？假如岁月能够倒流，我愿回到和祖母一起就着盐巴喝稀饭也其乐融融的童年；假如岁月能够倒流，我愿回到往昔的学生时代，让课余的我陪伴祖母顶烈日冒酷暑走街串巷卖估衣。上苍啊，我愿舍去一切，换来和祖母的长相厮守！“子欲养而亲不在”，十九年了，祖母您离开孙儿已经十九年了，孙儿仍然无法抹去心中的伤痛。我知道您对孙儿的疼爱是不希冀回报的，可孙儿又如何能原谅自己！

言有穷而情不可终。

谨以此文纪念祖母诞辰100周年和逝世19周年。

二零零四年五月

这是二十年前写的，匆匆又是二十年，不思念、自难忘，本打算做些修改补充，想想这是我当年饱含热泪写下的文字，还是保留，把那无尽的怀念另写于后。

《酒干倘卖无》这熟悉的歌声深深的感动着我。俺嫲，“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假如你不曾养育我，给我温暖的生活，假如你不曾保护我，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想起俺嫲就有无尽的遗憾和歉疚，记得那年我回厦联系调动事宜要离开时，俺嫲身体有病，看起来有些虚弱，要回龙岩上班我还是走了。现在想起泪水就会在眼眶中打转，何曾想这是我和祖母最后的见面！知道祖母去世的消息，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淌。急忙赶回厦门，那夜几个同学陪我守灵，祖母静静地躺着，面容是那样的安祥，我想她觉得是阿弥陀佛接她到西方极乐世界。

多少年了，祖母依然活在我的心里。多少次梦中的相见，醒来时还在寻找祖母的踪影。睡梦里祖母告诉我想吃水果，从此祖母的灵前四时有水果供奉。

祖父是码头的船工，厦门码头三大姓中的“石浔吴”，许是受祖父的影响，祖母骨子里有海上讨生活人的博大和豪爽。

每年的夏天都会有人中署，祖母是“抓痧”治中署的高手，而且远近闻名，夏天是祖母最忙碌的时候。有一回有人中署很严重，上吐下泻，祖母知道后赶到那人家里为他抓痧治病，忙到很晚。也许太累了或受到感染，回来后祖母也生病了。做这些事都是义务的，并且无怨无悔。祖母是虔诚的佛教徒，秉承普渡众生的理念，她相信每个人都是佛菩萨，要敢于承担,特别是为众生服务要当仁不让，如果我们在服务众生的过程中感受到佛菩萨的慈悲和智慧，当下就会得到轻安和自在，与诸佛菩萨感应道交，同呼吸、共命运。

儿时家境贫寒，无论多么的难、如何的累、怎样的愁，从没见过祖母皱一下眉头！时时给我们温暖爱护。祖母的乐观深深影响着我使我能在艰难困苦的生活中保有比较淡泊的心态，看淡物质的享受，在物欲横流的世界中努力做一个合格的人。

俺嫲您离开我已四十年了，可我总觉得您并没有离我而去，您一直在我心里！经常在梦中重现当年的情景。多少次梦中和您在一起，一觉醒来却发现您不在身边，心里无尽的怅惘迷茫。多少次仿佛中想到很久没见到您了，及至要去见您，才知道我们已是天人永隔，想您唯有泪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