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楹联知识手册》阅读笔记（八）

恬安居士李静芳

第三章 楹联的分类

根据楹联本身的复杂构成对它进行分解综合，从内容、用途、创作方式、联文长短和对仗形式五个方面进行分类论述，形成较为完整、科学的分类。

第一节 按内容分类

内容是楹联的基本要素之一。因此，内容就成为楹联分类的一个重要标准。以内容为尺度，楹联可以分为以下几个类型。

一、叙事述史联

以叙述和描写现实生活中或历史上的事件和事情为主要内容的楹联称为叙事述史联。

叙述现实的社会事件的楹联，如：

家慈五男二女留独子；

先父三难一死为人民。

这是已故中共中央委员曾山写的追悼双亲的叙事联。

桂省府数次搬迁，宜山不宜，都安不安，百色百变，从此凌云直上，安居乐业；

四战区再度撤退，向华失向，夏威失威，云淞云散，盼望龙光反照，气煞健生。

这是讽刺国民党军队在抗日战争中一触即溃、一逃再逃的嵌字叙事巧联。一九四四年四月，日寇急于打通大陆往南洋的交通线，在我豫、湘、桂等省发动了“救死攻势”。此联生动地描述了国民党军队在日寇攻势下败逃的狼狈相。上联写平日高唱“焦土抗日，死守广西”的桂系军队，丢城失地，广西省政府一再迁逃，初迁宜山县，继迁都安县，又迁百色、凌云等县，最后逃到深山大岭中的乐业县。下联写国民党军队的败局，第四战区司合官张发奎（字向华）一直向后方溃逃，先奔桂阳，后至重庆；桂军名将夏威，桂林卫戍司令韦云淞都相继败逃，他们向驻守在钦州、阿城一带的桂军邓龙光求援也无济于事。此事气坏了桂军总司令白崇禧（健生）。

叙述历史故实的楹联更为多见，兹略举数例。

一生与宰相无缘，始进时魏公误抑之，中岁时

荆公力扼之，即论免役，温公亦深恶其言。贤奸虽殊，同怅君门违万里；

到处有西湖作伴，通判日杭州得诗名，太守日颖州得政名，垂老投荒，惠州更寄情于佛。江山何幸，但经官辙便千秋。

这是金安清题于湖北黄州苏公祠的一副对联。上联写苏轼先后受到宰相韩琦、王安石、司马光的反对和贬谪，贤而未得重用；下联写苏轼在被贬谪辗转各地时所取得的诗名、政绩，为当地增添了光彩。

奇花龙马传千古；

名士高僧共一楼。

云南省大理感通寺楹联。上联事指：洪武十七年，感通寺住持僧法天到金陵朝见朱元璋，呈献一匹白马，一株龙女花，诗二首，《南征赋》一篇。传说在朱元璋接受献礼时，白马嘶鸣，龙女花开放。朱元璋认为这是吉祥之兆，心中大悦，即赠法天袈裟一领，赐法号”无极”。下联指：正德十七年，杨慎

因”议大礼”案充军云南永昌卫，七年后来到大理，与翰林李元阳同游点苍山，夜宿感通寺，闻寺僧念经声韵错乱，即提笔为之校改。为此，李元阳题匾，将二人所宿之所命名“写韵楼”。明末，诗人唐泰出家感通寺，钦慕杨慎“临利不苟先人，见义不敢后身”的好人，重修“写韵楼”，居住其内，直至去世。

二、写景状物联

这是以描摹自然风景、状摹现实事物为主要内容的楹联，楹联是最擅长于写景状物的文艺形式之一。写景状物联在名胜古迹联中数量最多、成就也最高。

写景状物联在惟妙惟肖地描绘景物形胜之时，往往要寄寓作者的某种情怀、见解、理想，把写景与抒情结合起来。现略举数例：

万荷倒影月痕绿；

一雨洗秋山骨青。

（北京陶然亭）

短艇得鱼撑月去；

小轩临水为花开。（苏州沧浪亭）

一碧浸孤亭，看参差烟柳楼台，绕岸几人沽酒去；

明漪比西子，有多少青红儿女，停桡都学捧心来。

（杭州西湖湖心亭）

水从碧玉环中去；

人在青莲瓣里行。

（贵阳甲秀楼联）

龙潭倒映十三峰，潜龙在天，飞龙在地；

玉水纵横半里许，黑玉为体，苍玉为魂。

郭沫若题云南丽江纳西族自治县黑龙潭（玉泉）得月楼。

欲挽春光，两岸柳条青袅袅；

能消夏暑，一湖莲叶绿田田。

（南京莫愁湖征联，左风生作）

燕入桃花，犹如铁剪裁红锦；

莺穿柳树，却似金梭织翠丝。 （无名氏）

有美一人，中夜开五铢环佩；

遗世独立，下游俯两点金焦。 （安徽小姑山）

还有不少写景状物联，把写景和咏史紧密结合起

来（特别是长联），这样景象更为阔大，意境更为深远。如：

小结构到底何奇?想洞纪龙眠，石传象跪，诗题竹树，果种菩提，为儒，为释，为帝王，蕞尔微躯，其中大有人在；

真逍遥当前即是：看朝霞虹映，夜月蟾辉，宝岭秋光，漾江春色，好山，好水，好景物，取之不尽，此外匪我思存。 （杨金和题云南鹤庆云鹤楼）

上联写云鹤楼的史迹和现状，下联写其美好环境。“洞纪龙眠”，相传明建文帝朱允炆因“靖难之变”，出逃到鹤庆眠龙洞避匿十年。“石传象跪”，相传元忽必烈南征时，由丽江骑象至鹤庆城北，象跪不行，化为象跪石。“诗题竹树”，指明代杨慎、李元阳曾游此唱和，刻诗句于竹。“果种菩提”，民间传说开辟鹤庆的祖师赞陀屈多曾种菩提树于城西南。“宝岭秋光”，指石宝山石刻的“佛光”现象。此联是从大范围咏物的佳联。

有的咏物联极其智巧，还包含生动有趣的传说故事。如：

树影横江，鱼游枝头鸦宿浪；

山色倒海，龙吟岩畔虎眠滩。

此联为康熙年间广西一巡抚夜游南明河，见水中倒影景色之美而题的上联，少年周渔璜对出下联。上下联都是写水中倒影。

三、抒性勉志联

这是借景、借物、借事而着重抒发作者的感情意愿、理想志向的楹联。

抒情联：

望不断七二峰衡岳，流不尽八百里洞庭，明月当头，如许江山赢我醉；

是谁赋屈大夫离骚，问谁虚贾太傅前席，幽情无限，满城风雨自西来。

（长沙天心阁楹联）

挽联大多抒发了作者强烈的情感，因而从内容的角度来看可属此类，如：

人而鬼也，鞭尸三百贾似道；

死犹生乎，悲歌一曲李慧娘。

这是楼适夷挽昆曲艺术家孟超的对联。孟超生前创作的昆剧《李慧娘》，描写了少女李慧娘与奸相贾似道的生死斗争。“文革”中孟超因写此剧而被诬陷摧残至死，这副挽联，巧妙地把对剧本中两个对立人物的强烈爱憎的感情移用到现实中，表达了对贾似道似的林彪、“四人帮”一伙奸佞的痛恨之情和对李慧娘似的孟超的悲悼和赞颂之情。

满堂花醉三千客；

一剑霜寒四十州。

这是孙中山手书的述志联。此联是根据一副古诗联改制而成的。据明代田汝成的《西湖游览志余》记载：唐末，杭州人钱镠，据有两浙土地，被封为吴越王。有一位贯休和尚，浙江鹜州人，请求

钱镠给予一席卓锡之地。（卓锡，其基本含义是指僧人竖立锡杖于某处，表示僧人在此居住或停留。笔者注）贯休先写一首七律托人送给钱镠，诗曰：

贵逼身来不自由，

几年勤苦踏林丘。

满堂花醉三千客，

一剑霜寒十四州。

莱子衣裳宫锦窄，

谢公篇咏绮霞羞。

他年名上凌烟阁，

岂羡当时万户侯。

钱镠十分喜欢这首诗，但他希望把“十四州”改为“四十州”，以变成他拓地开疆、一统天下的祥瑞。贯休听后说：“州亦难添，诗亦难改；闲云野鹤何天不可飞耶?”即辞而远游四川。贯休入川后，倍受蜀主王建的重视，称他为”禅月大师”。孙中山的这副对联，把贯休的十四州改为四十州，目的并不是为了满足钱镠生前的愿望，而是借以表达自己的志向，即推翻封建专制的清政府，建立民主共和国。

其他励志联再举数例：

虎贲三千，直捣幽燕之地；

龙飞九五，重开尧舜之天。

（南京太平天国龙凤殿联）

壮志难磨，尚欲乘长风破万里浪；

闲情自遣，不妨处南海弄明月珠。

（清代黄道宪题画舫）

戴天履地并称才，七尺伟男，须作几分事业；

往古来今中有我，百年易耳，当思千载姓名。

（清代朱恂叔勉志联）

追科学，揣摩宇宙万物，速度唯恐不光电；

师造化，穷变古今中外，青丝不教逝流年。

（中国人民解政军某部指导员题联）

四、评论说理联

此类对联在装饰联、题赠联和名胜古迹联中所见较多，而且多为短联。

评论说理联又可分为：事理联、物理联、哲

理联、禅理联、格言联和评论联几种。

事理联如：

职业原无贵贱，只要安心务正，就是他剃头唱戏缝衣服，不算低下；

品格应分高下，若是任意胡来，哪怕你做官为宦当皇帝，照样肮脏。

死者长矣已，死而能伸民志伸国权，死犹不死；

生者为何乎？生而成为奴隶为马牛，生亦徒生。

（一九三○年红八军在广西龙州为烈士挽联）

物理联如：

犁辕弯，耕田直；

锯齿斜，断木齐。

船漏漏湿，盆漏漏干；

灯吹吹灭，火吹吹燃。

竹本无心，节外又生枝节：

藕虽有孔，腹内不藏污泥。

天近山头，到了山头天又远；

月浮水面，撬开水面月还深。

（清代李渔与慧远和尚对句）

蚕作茧，茧抽丝，织就绫罗缎匹；

兔生毫，毫扎笔，写成锦绣文章。

（明代吴文之幼时与人对句）

哲理联如：

欲求寡欲先无我；

为所当为不问他。

（四川青城山天师洞客堂联）

大海有真能容之度；

明月以不常满为心。

（郭沫若书赠普陀山导游唐锋）

事在人为，休言万般都是命；

境由心造，退后一步自然宽。

（四川青城山天师洞联）

酒能成事，酒能败事；

水可载舟，水可覆舟。

（明代余文赠朱元璋联）

管百姓须爱百姓；

要一钱不值一钱。

（李寅清题江西某县大堂联）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地法天，无法道，道法自然。

舞台小天地；

天地大舞台。

禅理联如：

一即是多多即一；

文随于义义随文。

（近代弘一法师李叔同集《华严经》）

此即濠间，非我非鱼皆乐境：

恰来海上，在山在水有清香。

（上海城隍庙三穗堂清代陶文毅联）

松声竹声钟馨声，声声自应：

山色水色烟霞色，色色皆空。

（福建武夷山石湖涧联）

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

天下事，事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四川新都宝光寺大雄宝殿）

桥跨虎溪，三教之源流，三人三笑语；

莲开僧舍，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东林寺三笑亭清代唐英题联）

格言联，如：

无情岁月增中减；

有味诗书苦后甜。

厚情性，薄嗜欲；

直心思，曲文章。

于进步中求退步想；

在忙时节作闲时游。

（后两联为清代田东溪联）

好学近乎知，①力学近乎仁，知耻近乎勇。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集四书句联）

（①知，同“智”。上联为孔子的话。笔者注。）

醴泉无源，芝草无根，人贵自立；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民生在勤。

（清代程梓庭题官斋联）

评论联主要是指对古人古事或今人今事的评价、评析和评赞，以歌颂性的内容为主，也可以兼

及其他。如有的是评品人物的：

此老不工画，不善书，不精杂诗，压倒吴蜀魏中几多伪士；

其人可托孤，可寄命，可临大节，算来夏商周后一个纯臣。

（陕西五丈原武侯祠联）

洁廉在心，忠信为体；

文章在册，功德在民。

（广西柳州柳侯祠联）

文字烛千秋，十四县民命苍天，尽是此公赐予；

万里归一汇，八百里青城沃野，都从太守得来。

（四川省灌县玉垒山二王庙联。联文对李冰和他的儿子李二郎修筑都江堰等水利工程的历史功绩做了公正评价。“文字烛千秋”指李冰父子采取的“深淘滩，低作堰”的治水法。）

聋两耳，跛一足；

学三绝，人千秋。

（俞志韶赠吴昌硕联）

有的是评论其他事物的。

有的是评论艺术作品的，如：

善剪裁，善铺陈，善烘托，善夸张，刻刀超群绝伦，惟妙惟肖；

或威武，或文雅，或庄严，或美丽，形象鲜明生动，多彩多姿。

（张子斋题云南剑川石宝山石刻第七窟评赞石刻艺术联）

五、批判讽刺联

批判和讽刺联，可分为政治批判联和一般讽刺联两种。政治讽刺联如：

学骑坠地杖龙驹，试剑杀妃伤长女，君王神武似何帝?

命相年达十余辈，理财添饷千万两，政府昏横过暴泰。

（一六四四年李自成军破北京时，大将李岩题在崇祯住过的暖阁的楹联。上联嘲笑崇祯帝坐不稳马鞍滚下来时，竟把马打了四十大板；京城破时，亲

手杀妃子袁氏，又砍断十五岁的女儿的左腕。下联揭露他一年换十多个宰相，又一味剥削人民，年增税千余万两，贪得无厌。）

有些对联揭露、批判了落后现象和丑恶事物，略。

一般性的讽刺联，如：

我若有灵，也不至灰土处处堆，筋骨块块落；

汝休妄想，须知道勤俭般般有，懒惰件件无。

（嘲弄迷信者对泥菩萨顶礼膜拜的）

批判讽刺联甚为讲究文学技巧，幽默风趣，因而多用仿拟、析字、换序、易字等方法。如：

一生不正行歪事：

二世为人作伪官。

这副拼字巧联是讽刺王宜仲的。王诨名王二歪子，江苏高邮人，抗战前因犯罪逃亡安徽省，由于拿钱运动了高邮官府，免于逮捕法办。日本侵占高邮后，王宜仲当上了高邮县的汉奸县长，人们写了这副对联。

嘲骂他。又如：

重帘不卷留臭久；

短笛无腔吹未休。

抗战时期，江苏常熟县城内鸦片馆特别多，其中有一家名为“乐尔”的烟馆，为土娼惠男所开。①时人把陆游“重帘不卷留香久”诗改动一字，遂成一副刻画入微的讽刺妙联。上联讽刺惠男身为土娼又开烟馆，名声臭透，下联喻抽鸦片时，衔烟枪状如吹笛。

（①土娼是指私娼，通常指的是那些没有合法注册的妓女。笔者注。）

六、戏谑智巧联

这种对联，偏于文字游戏，但又能表达一定的意义，饶有文学情趣。

戏谑智巧可分为戏谑联和智巧联两种。戏谑联是一种善意而友好的交游文字。例如：清代赵翼《檐暴杂记》卷五记载：”明代李空同（梦阳）督学江西，一生偶同姓名。李出对句云：“蔺

相如，司马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生应声曰：‘魏无忌，公孙无忌，公无忌，我亦无忌。’”此联各以历史上同名人物引出撰联者的意思，十分工巧有趣。

又如：

两艇并行，橹速不如帆快；

八音齐奏，笛清难比箫和。

再如：

三角如鼓架：

一秃似雷槌。

此联见明代冯梦龙《古今谭概》。明代于谦幼时头上梳着三个小髻，僧人蓝古春见了，出上联戏弄他，于谦立即以对句反讥。

掰破石榴，红门中许多酸子；

咬开银杏，白衣里一个大仁。

明代徐晞因为不是科举出身，黉门秀才看不起他，徐晞便借物为喻，撰谐音双关妙联反唇相讥，众人方服其才。“红门”谐“黉门”，“酸子”喻秀才，“白衣”指无功名，“大仁”谐“大人”，喻自己。

智巧联运用各种技巧，更是五彩缤纷，多彩多姿，如：

高晓声，梁晓声，操千曲乃晓新声；

许怀中，徐怀中，行万里益怀域中。

这是一九八五年中国作协第四次代表会上，盛宁文巧用作家同名所撰对联。

鳝长，鳅短，鲶大嘴，一串无鳞；

龟硬，鳖软，蟹细腿，三者有足。

这是巧用动物名相对联。据传清代状元、大实业家张謇未中状元时，在市场上遇见一位渔翁出对考智，张謇竟无可续，后其父代续了下联。自此之后张謇戒骄戒躁，发愤攻读，终于成名成才。

上旬上，中旬中，朔日望日；

五月五，九月九，端阳重阳。

这是巧用节令名相对联。

又如：

珠海船如梭，横织江中锦绣；

羊城塔似笔，倒写天上文章。

这是清代何淡如运用夸张手法写的对联。

鹊嘈鸦啼，并立枝头谈祸福；

燕来雁往，相逢路上话春秋。

雪里白梅，雪映白梅梅映雪；

风中绿竹，风翻绿竹竹翻风。

这是苏轼、佛印运用反复、回环手法撰写的即景联。

想上去吗？上去便能通碧落；

快下来吧，下来难免坠红尘。

这是江西庐山仙人桥上一副诙谐幽默的智巧联。

有一副最难认的对联，联文是：（见书写页）

这副对联是陕西周至县终南山楼观台的老子说经台上的一副石刻对联。楼观台，传说因周代尹喜曾在这里研究天文、观星望气而得名。后来老子由楚入秦到过这里。东汉张陵创立五斗米道，尊奉老子为“太上老君”，道士来这里修道，成为我国道教最早的宫观，道士们称它为“洞天之冠”、

“天下第一福地”。这副对联据说是“太上老君”写的，这十四个字像是天书，谁也不认识，一般辞典也查不到，从《康熙字典》及增补中才能查出，并经研究考证，认为这些字是：

玉炉炼烧延年药；

真道兴修益寿丹。

作为运用汉字的怪联，录以备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