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掉落的水果糖

穆 渔 儿

　　年过半百，遗憾的事情不少。记忆中第一次留下深深遗憾的，是儿童节掉落的那七颗水果糖。

那是七十年代末，我上小学二年级。记得那时候老家农村还没有分地，外婆她们和生产队的人们一起上工，挣公分。外婆共有六个儿女，那段时间外婆放下家中的活计，从老家来到妈妈工作的小县城，帮妈妈照看我们刚过周岁的弟弟，现在回想起来，该是多么的不易。

外婆的到来是多么的令我开心，两岁时因父母工作忙把我送到外婆家，直到五岁又接回来上幼儿园大班，那时我是多么的不舍与外婆分开。现在每天放学一进门又能见到外婆，吃到外婆做的饭，我每天的心里都是乐滋滋的。

　　那年六一儿童节，学校组织上街游行活动，我被选到了哑铃操组。我们上身穿着统一的海军衫短袖，下身穿着大红色的的确良短裤，手里握着两个小空心哑铃，按照老师的编排在行进间做操，双手撞击哑铃。现在想来，那是多么简单的动作，我们的服装也是那么的简陋好笑，但在七十年代末，那身衣服却是能够统一的时尚的标志。

从学校出发前，带队老师给我们发了意想不到的惊喜：每人八颗颜色缤纷的水果糖！那时候，一毛钱平时可以买八颗水果糖，五颗牛奶糖，三颗长方形扁扁的泡泡糖。为了庆祝六一，学校竟然给我们参加表演的同学每人发了一毛钱的水果糖！

要知道平时我们连一分钱的零花钱都没有，那时候流行攒糖纸，女孩子在一起玩糖纸，比糖纸的价格和精美程度，水果糖纸最低等，大白兔奶糖纸算好一点，太妃奶糖纸更好一点，三分钱一块的泡泡糖纸是最贵的，但看起来却没有棕色闪光、中间半透明的太妃奶糖好看。还有一种酒心巧克力的糖纸，也是非常好看的。我们偶尔吃到糖，会小心地拧开糖纸的两端，把糖快速送进嘴里，把糖纸铺在桌面或腿面上，用大拇指下方的手掌轻轻地捋平了，然后把糖纸夹在书本里继续压平，保存起来，等玩的时候取出来，比等级，或在一起用糖纸折扇子、折飞机、折蝴蝶、叠绣球，小小的糖纸，在那个时代留给了女孩子们五颜六色的甜蜜回忆。

　　记得那次我随着哑铃操表演的队伍出了校门，走段时间停下来，后退，站好队行进行表演，最后竟然走到了县体育场，听说在这里汇演后散场。我太高兴啦！因为我家当时就住在体育场东侧的县体委大院内。

我们的一身短服从上到下没有一个兜兜，为了整齐，老师让我们把海军衫短袖扎进裤腰里。双手握了两个哑铃，无处装下那八块水果糖，出发时我剥开一个含在嘴里，拉开海军衫的衣领，把剩余七块从脖子溜下去，装在贴身的腰间，同学们也都把水果糖这样装了起来。

一路上随着我们行进，停下来做操，糖纸贴着肚皮，有的还溜达到腰背后，虽然又扎又痒，但一想到回家可以让外婆他们尝到学校给我发的水果糖，我的心里无比的激动和甜蜜，一路上也没舍得再吃余下的的七颗水果糖。

　　终于，六一汇演结束啦。老师宣布解散后我立刻兴奋的朝大操场边上家的方向跑去，心想马上就可以给外婆吃上学校发给我的水果糖啦！

一早上从学校走到体委大操场，路上走走停停进行表演，到了大操场又进行汇演，活动结束时我感到有些想上厕所，体委院内没有厕所，厕所在院子外面，建在紧挨大操场边上的第二道河堤上。快跑进院门时我又转头跑去了厕所方向。

我急着跑回家把糖交到外婆手里，满怀欣喜，什么也没想，进了厕所拉下大红的确良布短裤就蹲了下去，下一秒就让我“花容失色”：我保存了一路的七颗水果糖“唰”的一声跌进了长长的斜坡滑道，我眼望着它们一个个向下滑落，随即全部消失在墙外河堤下方深不可测的便池里。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速速提起短裤站起身，扭头看着那该死的斜坡滑道，七颗色彩缤纷的水果糖已然看不到踪影。

空荡荡的露天厕所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紧闭嘴唇，懊悔的心情无以言表。我怎么这么笨！怎么就忘了糖果是装在短袖里，而短袖是塞在短裤里这回事了！临近家门了，为什么不先回到家，把糖果给了家人再出来上厕所。

可是现实就是：那七颗包裹了我一早上兴奋和甜蜜心情的水果糖再也寻找不到踪迹。

我灰着脸，无比沮丧的回到家里，告诉了外婆这一切。外婆很心疼地看着我，又很平静地对我说：“掉啦就掉啦。我娃还吃上了一颗，只要我娃今天领到糖开心就好，就跟我娃把糖给外婆吃上了一样。”

那时我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听到外婆的安慰，心里顿觉舒服许多，吃过饭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啦。可半个世纪快过去了，那种快进家门了却错失家人共享甜蜜的遗憾依然挥之不去。

咳，至此挥别我人生中难忘的的第一次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