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遊湖州半月泉遺跡考

李常生

李常生 2024/12/14 台北 元祐六年(1091)三月寒食日，蘇軾罷杭守，取道湖州至蘇州順運河回汴京。三月十一日蘇軾撰《半月泉(附題名)蘇軾、曹輔、劉季孫、鮑朝懋、鄭嘉會、蘇固同遊，元祐六年三月十一日》詩云：「請得一日假，來遊半月泉。何人施大手，擘破水中天。」
蘇軾曾否到過德清半月泉？或者是否留下詩句？確切的寫作時間？多年下來，一直未有定論，今筆者對此提出論述，期望證實其真偽。
今德清半月泉遺址 今德清縣圖書館所藏的蘇軾半月泉詩碑 一、相關文獻說明
查慎行《補注東坡編年詩》謂此詩見於談鑰《吳興志》，查註：「慎案，右一首，諸刻不載，見談鑰《吳興志》。先生遊德清縣題半月泉作也。石刻真跡，在慈相寺中，余家有搨本。按，先生自杭守召還，在元祐辛未(1091)。集中有《三月六日別南北山諸道人》詩，與《半月泉題名》相距才五日。當是還朝時便道來遊，歲月鑿鑿可據。而此詩本集失載，詩與《題名》字體大小不同，迴出兩手，疑後人因《題名》而贋作此詩。蓋先生時方還朝，何云請假？以此辨之，其為假托，未可知也。存疑俟考。」

馮應榴註：「徐志莘跋云：『泉在德清北郊外，筆試及詩句，非它人所能仿。一日假者，乃郵程之假也。碑石雖重刻，而筆勢不失云云。」』

孔繁禮謂：「查註謂此詩『見談鑰《吳興志》』。查談鑰《吳興志》，未見。談鑰《吳興志》輯自《永樂大典》四庫開館前，查註已成書，不知何以云然？」

王文誥《蘇文忠公詩編註輯成總案．卷三十三》云：「公行，以蘇、湖被災獨甚，而百聞不如一見，遂自下塘進發，繞道赴湖州。十一日，至德清縣，同曹輔、劉季孫、鮑朝懋、鄭嘉會、蘇堅遊慈相寺。」又「誥案：本集尺牘『鄭嘉會』、『鄭靖老』復偽為兩人。蓋此類姓名，在集中至為僻冷，必非作贋者所知。用是編載入案，固非他刻之可疑者比也。」

康熙《德清縣志．卷三．宮室》載：「慈相寺在縣北石壁山之陽。」又：「左為半月泉。」《德清縣志．卷九．藝文志》載：「蘇軾《慈相寺半月泉》云：『請得一日假，來遊半月泉。何人施大手，擘破水中天。』」

康熙《德清縣志．卷十．古蹟》載：「蘇東坡紀遊石刻：宋元祐六年(1091)三月十一日，蘇公軾與曹輔、劉季孫、鮑朝懋、鄭嘉會、蘇堅同遊慈相寺，酌月泉。」

《德清縣志(民國十二年修)．卷一》載：「半月泉(續侯志)，泉為米泔汁，深約四尺，中有石縫，泉所出焉，終年不涸石檻，今圮。北即冷然閣。」又：「慈相寺，在縣北石壁山陽，晉成帝咸和中建，號石壁庵。後廢，《府志》唐元和中復建石壁院。宋治平二年改今額。《侯志》清咸豐十一年兵燃，同治間僧眾募建各房，而大殿及鐵皷樓等處皆荒廢，光緒三年重建千手觀音殿並頭門，餘未復舊觀，按明邑令方曰乾有《遊慈相詩》《府志》甚古雅。」又王誠詩《半月泉懷東坡先生》云：「東坡先生不可作，七百年前世寂寞。……。我拓東坡碑，因誦東坡句。結伴徒為半日遊，何如竟逐坡仙去。」邑人俞樾《半月泉》詩序云：「半月泉在德清北門外，慈相寺之東，以型式得名。東坡有詩曰『請得一日假，來遊半日泉。何人施大手，擘破手中天。』」

德清縣博物館藏有一塊碑刻，碑寬193公分，高31公分。碑上刻文「蘇軾、曹輔、劉季孫、鮑朝懋、鄭嘉會、蘇堅同遊，元祐六年(1091)三月十一日」，字徑10公分。後半部分為行書蘇軾題詩：「請得一日假，來遊半月泉。何人施大手，擘破水中天。」（清雍正《浙江通志》載「假」為「暇」）字徑5公分。款署「東坡」。

半月泉位置圖 二、現場遺跡研析

半月泉位在慈相寺邊。慈相寺遺址位於湖州德清縣乾元鎮東北郊近山處，鄰百涼山、石壁山，東距東苕溪約500米。慈相寺為老寺，確實興建年代約在晉代，宋代時已存續甚久。半月泉與慈相寺相襯，早年即博得名號，在德清地方上也算得上是眾所皆知、遠近馳名，且早已在地方處於不朽地位。

半月泉處在很久以前就有著蘇軾來過並留下書法石刻遺跡的地方，然而幾百年來經過戰爭與變亂的洗禮，慈相寺毀損多次，目前只剩下少許遺跡；半月泉掩埋於土裡，幾次沉睡？幾回現身？然遺址多數殘破不堪，只是半月泉雛型尚隱隱可見。

半月泉位置航拍圖 三、蘇軾自杭過湖入蘇的時間判斷

有下列史證牽涉到「蘇軾至半月泉一日」真偽的判斷：
(1) 依孔繁禮所述：蘇軾於元祐六年(1091)辛未寒食日(是歲清明為三月十四日)，罷杭守，過智果精舍，訪道潛(參寥)辭行，作《參寥泉銘》。道潛作詩。
(2) 《東坡樂府．卷上．木蘭花令》云：「明朝歸路下塘西」。蘇軾《再乞發運司應副浙西米狀》云：「竊以浙西二年水災，蘇、湖為甚，雖訪聞已詳，而百聞不如一見。故自下塘路由湖入蘇。」註：蘇軾文中述及自離杭州後，過湖州入蘇州。
(3) 蘇軾《破琴詩．並敘》云：「元祐六年(1091)三月十九日，予自杭州還朝，宿吳淞江，夢長老仲殊挟琴過余，彈之有異聲。」註：三月十九日，蘇軾已至吳淞江。

蘇軾離行後進經長江以南路線圖 四、整體判斷

綜合上述日期與時間分析，蘇軾罷杭離杭時間為元祐六年(1091)三月十四日(孔繁禮述及)，自杭州市區至德清的水路里程約為三十八公里。宋代運河行程每日可達四十公里有餘，如上所述，蘇軾三月十四日罷杭守離杭，三月十五日夜即可抵達德清，故三月十六日遊半月潭，確實可行。然半月泉碑文中提及日期為三月十一日遊於半月泉，文字恐有誤。據稱原碑早已毀損，後幾次重新刻製，或許形式、字體、內容等都有瑕疵，但對其真實性影響不巨。

蘇軾三月十六日在德清，三月十九日即夜宿吳淞江。短短兩三日之間水行約近百公里，估計船行或未入湖州城內，自德清順東北向水流，後轉入京杭大運河達吳淞江。

康熙《德清縣志．卷五．職官》載：「鮑朝懋：元祐五年(1090)任德清令。」蘇軾隨同遊半月泉有名鮑朝懋者，此事不假。

有關石刻疑點，包括：(1)為何石刻所用石塊為上下短、左右長，比例不符正常所規範者？(2)確切時間或有出入？或者不符？或因石碑幾次更替，而有失誤。(3)半月泉的規模不如想像等。因無法還原宋代規格，上述種種不宜過於挑剔。

依筆者所判斷，蘇軾自杭州回京，過德清縣半月泉，並提詩於此，此事不假，列舉上或有些許瑕疵，但已屬確實之事，不需要刻意逕行存疑。石碑或許已經毀損多次，所載文字或些許不同，亦不必多有責怪。

今往半月泉交通，可搭乘高鐵於德清站下車，距半月泉約三公里可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