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情怀

刘泽清

文、图/刘泽清

歌曲《老家》/闫学晶

朗读《我的老家情怀》

　　家‌是每个人生活的归宿，象征着温暖和情感。它不仅是居住的地方，更是心灵的港湾，承载着血脉亲情和牵挂。

我的家是一间南方普通农家住房，四周都是木板，除堂屋外，两小间卧室上面还有一层木板做的楼板，可以住人，也可以存放粮食。我出生后，跟父母睡楼下里间的卧室，两岁后有了弟弟，弟弟跟父母睡，我跟奶奶睡外间。又过了两年三弟出生了，二弟让位，到外间和奶奶睡，父母房间的窗户下铺了一间小床，我在上面睡了两年，后来有了四弟，我就被安排上了楼，睡在楼上的仓房里。再后来又有了两个妹妹，奶奶的房间的窗户下又增加了一张小床。一家人挤在这两间小房子里，就像房后树上的鸟窝，有六只嗷嗷待哺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吵吵闹闹，显得生机勃勃。

在我十四岁的时候，父母在老房的西边盖了新房，面积、结构和老房相同，也是有一间大的做堂屋，两个小间做卧室，卧室上面也有一层楼。房顶盖的是从山上割来的茅草，隔墙用的是高粱秆。虽然非常简陋，但逐渐长大的六只小鸟总算都有自己的房间了。

分田到户以后，家庭生活有了好转，下面一层的隔墙改成了砖墙。

房屋后面是一座高山，山上大小树木参差不齐，寨子里管事的人把这座山封了，说是要保住寨子的风水，因此不准砍伐。

山上有斑鸠、乌春、黄豆崽、乌鸦、铁连盖、麻雀等种类很多的鸟，天还没亮就开始叽叽喳喳的叫着。我特别喜欢听铁连盖的交换，它的叫声比一般的鸟长，似乎总是不厌其烦的唱着一句歌词：

“你家弟弟乖不乖？”

声音尖脆悦耳，好像男或女高音歌唱家的声音。

我最怕听猫头鹰的叫声，他总是在晚上叫，它们有时是“咕……咕！”深沉的叫，有时发出“嘎……嘎！”或“咯……咯！”等尖锐的叫声。大人们说，猫头鹰平时很少叫，一叫就会死人。虽然只是传说，孩子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听到这种叫声，还是有些让人毛骨悚然，总是叫人心里瘆得慌。

早上鸟的叫声就是人们的起床号，大人们在这叫声中起床开始下地干活，孩子们不情愿的在奶奶的叫喊声中慢吞吞的起来。我从六岁开始，起床后就从隔壁堂叔家的牛圈里将自己家的水牛牵出来，牵到田埂上吃草。牛鼻子里穿了一根绳子，在牛角后面打了一个死结，再用一根三、四米长的绳子拴在牛鼻子里的绳子上。

我和小伙伴们经常骑在牛背上，手里牵着绳子。牛就像一辆城里的汽车，绳子就是方向盘，我就像那开车的司机。拉动绳子，就可控制牛行走的方向。当牛企图改变方向，想到田里去吃庄稼时，我只要将绳子轻轻一拉，牛鼻子因为负痛，便会回到我指定的方向来。

大约快到九点的时候，就该牵牛回家了，又把它关在牛圈里，给它一些稻草或者父亲在山上割来的青草，它要吃饱了等会好下地干活，我也要吃早饭好去上学了。

　　吃过奶奶做好的早饭，父母继续下地干活，奶奶在家看弟弟妹妹，我背着妈妈缝制的书包去上学。

下午四点多钟放学，家里只有奶奶和弟弟妹妹，我自己在蒸子里盛饭，拌些剩菜汤，有时没有菜，就拌些辣椒水，呼噜呼噜吃着，那时吃什么都感觉很香，很快两三碗饭就进了肚子里。

然后做作业或者去放牛，晚上在寨子里和小伙伴们玩捉迷藏等游戏，到了九、十点钟才回家睡觉。

十二岁不到，我就开始和大人们一起下地干活了，只要是假期，我和妈妈一起参加生产队全体妇女的劳动，她们干什么我就学着做什么。妇女全劳力每天能挣十一个工分，我只能算半劳力，每天五工分。

过了十五岁，拿了半年十一工分不久，我便进厂参加工作了。

从此离开了这个养育了我将近十六年的家，我那张一米八长，不到四尺宽的小床留给了大弟，我每次回家就和小弟挤在一张床上睡。

开始我每周末回一次家，后来一个月回一次家，再后来两三个月或半年回一次家，只要工厂放假，我都会迫不及待的回家，走三十多里路也不嫌累，我想赶快回去吃奶奶做的包谷饭、妈妈做的烤红薯、跟奶奶和妈妈及弟弟妹妹带些点心、跟父亲买瓶白酒，回去给全家分享我在工厂里经历的稀奇事。

我还要听房后面山上鸟儿们的叫声，特别是铁连盖那悦耳动听的歌声。

再后来我要结婚了，父亲砍掉了房前屋后那几根长了十几年的自留树，全是做家具最好用的紫木树。这些树后来做成了一套当时还算时髦的家具，运到了我在厂里的家，令好多只有两张单人床合并就结婚的师哥师姐们羡慕不已。

小的时候不懂事的我，对父母的付出不以为然，当我参加工作以后，特别是自己也有了孩子的时候，才懂得父母的不容易。

在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一个秋天的晚上，听到了房后山上猫头鹰“咕咕……咕咕”的叫了两声，然后又“嘎……嘎……”的尖叫了两声，我想起了大人们的传说，心想真的会死人吗？

结果没有死人，死的是我家刚出生不久的小牛犊。

第二天上午我牵着母牛到已收割完的稻田里去吃草，刚出生不久的牛犊跟在妈妈的身旁，牛妈妈边走边回头，怜爱的舔两下小牛犊的头。

母牛在稻田里吃了一会草，小牛犊即不吃草，也不去吃妈妈的奶，有些站立不稳东倒西歪的移动着它的四只腿，突然倒在了稻田里。

牛妈妈“哞……哞”的长叫了一声，很快跑到小牛犊跟前，拼命的吻着小牛犊，又使劲的用嘴拱它，继续喘着气大声的叫着，小牛犊还是没起来。在不远处做事的父亲赶来，看了看两眼紧闭的小牛犊，摇摇头对我说“把牛牵回家吧。”

这时母牛不再吃草，守在小牛犊身边，烦躁不安不停的将四只腿轮流着提起和放下，不停的亲吻着它的孩子不肯离去。我使劲牵着绳子，怎么也拉不走它，父亲只好亲自来拉，母牛才不得不离开，一步一回头，还不停的“哞……哞”凄惨的叫唤着。

父亲将牛关进牛圈就走了，牛在里面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

我准备吃了饭去找小伙伴玩，刚吃了一碗饭，只听到牛圈方向有动静，出去一看，刚才父亲一块一块插进门两边木柱子上的几块木板已被牛用它的角撬了出来，横七竖八的躺在圈门下。牛一个箭步跳了出来，发疯似的“哞……哞”的叫着，飞快的向小牛犊倒下的稻田方向跑去。

我跟着它后面追，居然追不上，等我到的时候，只见它用它的嘴唇在小牛犊身上不停的舔着，我看见了它眼睛里流出大颗大颗的眼泪。大概它也知道，它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

后来很久很久，这一幕一直在我脑海里出现，想起老牛对孩子的感情，我就会想起自己的母亲，我相信，天下的母亲都一样，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无事，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后来我因工厂搬迁，离家更远了，我在千里之外，一年才能回一次家，看着家里越来越旧的房屋，看着越来越老的父母，每次返回前都有许多的不舍，坐在返回的火车上，我一直想着离别时父亲有些凄凉的目光和奶奶、母亲眼眶里包不住的眼泪。

　　到了二十一世纪初，我又一次回家，山上的鸟儿还在叫，可老房子已经倒塌，原来曾经为我遮风挡雨的房子屋基上成了一片废墟，黑色的瓦片、屋架上的木头和木板乱七八糟的摆了一地。

　　妹妹们早已出嫁有了自己的家，弟弟们盖了新房，也有了自己的新家。这个有一百多年历史的老房子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躺下休息了。

看着这倒塌了的房子，我有许多感慨，这里是我生命的发源地，是我小时候做过梦的地方。然而现在它不存在了，父亲在它倒塌之前先它而去了，母亲和弟弟们住在了一起。这意味着，从此这里便不再有我的家，我再回去，就只能说是去弟弟家看望母亲了。

又过了十多年，母亲也离开了我们，我再没有了随时回家的理由，即使弟妹们家里有什么事，或者旅游路过，也只能待上一两天、三五天，若再待下去，就会因打扰了别人的生活而感到不安。

现在偶尔回去，我总要到老房子屋基上去看看，虽然它已没有了原来的痕迹，早已变成了一块菜地，我还是要去看看。然后再去父母坟前坐坐，给老人烧点纸钱，然后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离开家后，不管走多远，那陈旧的房屋，房后高高耸立的山，山中茂密的丛林，树上的鸟窝，鸟儿们欢快的叫声，山中悉悉索索奔走的小动物以及家中的母牛，母牛失去孩子时凄凉的叫声，还有和弟妹们的打闹、和同龄伙伴们的嬉戏玩耍，放学回家吃辣椒水拌饭等等等等都让我难以忘怀。

每每想起每次回家奶奶和父母欣喜的表情和分别时他们脸上挂着不舍的眼泪，我都会产生想家的情怀。

老屋没有了，家已不复存在，而我的心中却永远有一个家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