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八龙九凤留一凤</p><p class="ql-block"> 大B县牛碧爱讲古，常于茶会时吹牛吹得翻天。这不，昨儿牛夫人过五十娇寿，亲朋两桌，三盅下肚，又到牛碧宣天的时节:</p><p class="ql-block"> 时有大B县碧兴镇牛头村，乃大B县江右一带七千余人的牛姓大村，曾以祖先祠堂九十九间而百里闻名。牛头村村支书一直是碧兴镇副镇长兼任，村主任才是牛头村真正的一把手，现任村主任牛八手，自八十年代末，一直担任此职务，乃牛头村响当当的人物！</p><p class="ql-block"> 今天的故事，就是讲村主任牛八手家的故事。碧兴镇牛头村位于碧兴镇南方山区的出山口，自宋代末年，南宋王朝兵败，牛天德大将军将家小安置在牛头村，牛天德生五子，为牛头村现在的五房，牛八手是牛头村五房九族这支后人，五房九族自牛八手上十辈先柳公开始从事风水先生的事业，风水事业传子不传女，代代相承，牛家风水师的名气自先柳公就在周边十里有名，看墓地，定房基，选吉日时辰，都找牛大风水师。据说，清代大B县衙搬迁，都是先柳公选址，定吉日吉时。<span style="font-size:18px;">牛八手祖上皆风水先生，祖父牛善解，父亲牛代慈更是时下大B县有名的风水大师。古</span>言:吃风水饭，留一线苗！自先柳公以来，五房九族一直是一线苗。到牛八手这一代，牛八手排行老八，上有七个姐姐，是牛代慈四十六岁才得的独苗。六八年五月初九，牛八手出生，牛代慈已经八十二岁的老父亲牛善解为久盼的孙子算生辰八字。八字有言:此子多子多福，当生八龙九凤。牛善解大喜，取名牛八手，并叮嘱牛代慈结束家族的风水事业，以求多孙多福。牛代慈遵照父亲的嘱咐，将风水师的手艺传给了远房侄儿牛秀。</p><p class="ql-block"> 时光飞逝，一九八七年，牛八手从大B县一中高中毕业。时值大B县委夯实农村基层党建组织工作和基层基础建设工作的“夯实双基工作大行动“。牛头村支委和村委被评为“软弱涣散“村级组织，村支书和村主任被直接免职。碧兴镇驻牛头村副书记李大为作为派驻村支书带工作组进驻牛头村进行帮扶。李大为在遴选副镇长之前原是牛头村小学副校长，牛八手读小学时的班主任，五年前因为参加副科干部遴选考试，考上碧兴镇副镇长。一九八八年八月，李大为提议加强村委班子建设，吸收有文化，有理想的年青人进入村委班子，高中毕业的牛八手被选拔为牛头村村主任。</p><p class="ql-block"> 八十年代是全力贯彻“计划生育基本国策”的关键时刻。当时的碧兴镇是全市计生工作的模范镇，碧兴镇原党委书记侯记创造了计生工作的一套强硬措施:“通不通三分钟，再不通，龙卷风！一二三四五，杀猪、挑谷、捅屋垛！“这套措施让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农民无法生存更无力反抗，只能老老实实地接受强制引流引产等措施，计生工作效果明显，当时全省平均年生育率是万分之一百五十，而碧兴镇年生育率才万分之三十，碧兴镇的计生工作获得省市县三级先进。一九八七年春，全市的经济工作会议上，时任碧兴镇党委书记侯记做典型发言，推介计生工作的有力的强硬措施。市委多个主要领导在点评侯记的发言中强调要在计生工作、项目建设工作、农业税费征缴工作等全方位推介这套强硬措施。一时间，“通不通三分钟，再不通，龙卷风！一二三四五，杀猪、挑谷捅屋垛！"的口号惊天动地。会后，侯记荣升大B县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镇长周作林提拔为碧兴镇党委书记。</p><p class="ql-block"> 但是，侯记的强硬措施在牛头村吃了败战。在侯记措施最成功的一九八七年，七千人的牛头村依旧以其村子大，民风彪悍的根底，强抗着侯记的措施。一九八七年八月的一天，侯记调集县计生委，周边四个镇的镇干部，加上碧兴派出所等七所八站干部五百余人，浩浩荡荡地进牛头村执行计生强制工作。但是，在进村前五十米的公路上，牛头村的村民停了二十多辆拖拉机堵住路。侯记大怒，要碧兴镇党委书记周作林带人把拖拉机强行开走。牛头村村民男女老少三四千人围上来喊叫着抓偷车贼，双方发生推扯，之后上升为互殴，侯记等领导落荒而逃，五百多名乡镇干部有三百多人被村民抓成花花脸。镇计生办主任田雪梅被绑在村口的大樟树下，被泼屎泼尿，被逼着跪地求饶才放回来。事件发生后，牛头村村民先告状，叫来牛头村的省经济日报设在市里的记者站站长牛友孝，准备在省经济日报就该事件做负面报道。</p><p class="ql-block"> 侯记对牛头村恨得牙痒痒的！叫来公安局长李正阳，商量对牛头村这个赖子头动手。周作林得知牛友孝回来的事很是头痛。牛友孝原是牛头村小的代课老师，写得一手好字，一手好文章。八四年七月，省经济日报记者李俊杰一行来大B县采访碧兴镇种橙大户牛勇的创业事迹，牛勇请牛友孝为他写了个草稿。采访时，牛友孝把自己写的草稿给李俊杰作为参考，得到李俊杰赞赏，在采访见报时，文章署名是记者李俊杰，通讯员牛友孝。之后，在李俊杰的介绍下，牛友孝到省经济日报驻市记者站担任专职通讯员，并为牛友孝制作了记者证。在山区的大B县，出了个牛友孝大记者，牛友孝很快成为家喻户晓的名人。八五年九月，牛友孝通过省报在内参曝光了大B县悦武镇党委书记李玉刚强暴村妇女主任的事件，该内参呈省委主要领导阅示。领导批示：彻查。李玉刚被县纪委、县公安局双重立案调查，被判刑十五年。此事之后，大B县的领导都对牛友孝恭敬有加，到市里去，经常邀请大记者牛友孝喝酒，拉近感情。牛友孝也一直以大记者自居，言称以后对家乡，只做正面推介，不做负面报道。八七年元月，新闻部门改革，省报的记者站均由聘请的本地通讯员负责，派驻记者撤回省里，牛友孝担任了省经济日报驻市记者站站长。周作林得知牛友孝来碧兴镇后，立即打电话给牛头村支书牛友林，要友孝听电话。牛友林回复说友孝在见云族长家喝茶，拉着架子，不肯来听电话，怕要书记亲自来村里见他！周作林没法，叫上司机开车到族长家。友林支书和村主任牛高社已经在牛见云家门口等候。友林支书领着周作林进屋，友孝和见云正在客厅茶座上席喝茶，周作林快步走到茶座前，伸出双手:“大记者好！大站长好！听说是东南风把大记者吹回家乡了？“。友孝伸手握住周作林的手:"书记好，书记好，书记群众基础扎实，耳目灵通！兄弟刚下车就知道了！"。周作林:“是大记者牛气冲天！好久不见，甚是想念！但乡里人琐事多，见谅！见谅！今儿早上，正想着找个时间去拜见您，您就亲自回家乡来了！"。友孝笑道：“劳书记挂念，怕是把友孝当小姨子想念了！"。周作林笑：“哈哈，那是比想小姨子还要想念！大记者您有口福，今早清河道，挖到只七斤重的大脚鱼，正说着好下酒，您就回家乡来了，恰好为您接风！我已经叫他们放牛全席那加工去了！“。牛友孝很爽快：“书记盛情，恭敬不如从命！“。周作林道：“那我先过去安排好，中午十二点半，有林支书你陪大记者和族长过来，我在牛全席恭候！"。</p><p class="ql-block"> 约到牛友孝，周作林心头一块石头暂且搁下来了，回到办公室，周作林马上打电话给侯记。侯记那头接了电话:“作林啊！我和正阳局长刚好说起你，你就来电话了！你跟镇长、政法书记、计生书记晚上过来，一起跟正阳局长商量一下公安这边进村抓人大行动的事，你那边拿出具体抓捕名单，这牛头村的妖风必须要打下来！”。侯记一阵指示，把周作林头皮都炸了！周作林抓着后脑勺的几根头发，他有个习惯，跟领导汇报，一着急就会结巴:“那、那个侯常委，有个紧急情况向、向您报告！”侯记说:“什、什么情况，把你急得结巴犯了！”周作林:“那、那个牛友孝，来、来了！我、我已经约了他！抓、抓捕的事，会、会有麻烦！是、是不是暂、暂时放一放？那、那个牛友孝难缠，看常委您、是、是不是、亲、亲自出马会会他？”。“一个卵记者就把你吓结巴了！我不去，你自己处理好！”侯记很生气，"啪"地挂了电话。</p><p class="ql-block"> 中午的饭局上，牛友孝和周作林谈得很和谐。几斤老红薯酒进肚，牛友孝通红着脸，批评村支书工作不力，没有做通群众思想工作，导致计生工作落后；也批评了侯记常委，作为碧兴镇的老书记，对牛头村剽悍的民风不了解，采取不恰当的过激措施，激化了党委政府与群众之间的矛盾，让个别不晓事理的村民煽动群众与干部发生了冲突。牛友孝说，不管冲突有多大，终究还是人民内部矛盾，党委政府不能再激化矛盾，扩大负面影响，要从化解矛盾，寻求群众支持的角度去做工作。建议村委会和牛氏宗族父老会共同做好村民的工作；同时也建议党委政府从缓和矛盾，减少负面影响的角度考虑，换个比较缓和的工作方式去处理牛头村的事。周作林对牛大记者的建议表示全盘接受，同时向侯常委汇报，并对大记者对大B县，特别是碧兴镇的工作的关心表示感谢！晚饭结束，周作林以四条郴州八四烟和600元大红包送走了牛友孝。</p><p class="ql-block"> 这个事后，强制引流引产等重要计生措施在牛头村根本无法开展，村民三孩、四孩超生情况更严重，计生工作成了村委工作的死穴！农业税费上缴律不足百分之三十，税费提留严重不足，村支两委的干部工资都发不下。为完成税费上缴任务，村委到农村信用社贷款二十万元作为税费预上缴。八八年二月，镇经济工作会召开，牛头村计生和农业税费征收两大项工作均倒数第一，牛头村支两委自然成为软弱涣散村级组织。 </p><p class="ql-block"> 刚刚进入村委的牛八手，很快表现出了新鲜血液的火热和文化人的谋略，牛八手提出了建设性意见:一是针对计生工作的“赶出去“；二是针对农业税费征缴的“贷进来“。“赶出去“是村委班子全力做通村子里青年的工作，让他们出去打工，一是躲避计生办的查缉，想怎么生都不影响村里；二是只要走出去了，计生办就可以有计划地到外地去强制执行计生政策。“贷进来”是由村委担保，在减免部分没有上户的孩子的人头税的情况下，由村民向信用社贷款，完成农业税费征缴。这两个建议，把村委班子由原来与村民的面对面的对抗，转变成村委班子做好人，帮助村民。</p><p class="ql-block"> “赶出去”和“贷进来”的措施，在半年后获得了计生工作和农业税费征缴工作的双丰收，牛头村进入镇里的先进，牛八手获得镇先进工作者荣誉。</p><p class="ql-block"> 一九九零年六月，在李大为的介绍下，春风得意的牛八手与李家村妇女主任李秋霞结婚。一九九一年十月一日，恰逢国庆，李秋霞生下一个女孩。李霞秋跟牛八手商量好，相应党的号召，办“独生子女证“，做“纯女户“。牛八手把做纯女户的想法向来看月子的李大为报告。李大为非常赞同，表扬牛八手夫妇讲政治，有觉悟，并承诺将牛八手夫妇推荐为县计生工作模范，并在三年后推荐牛八手遴选副镇长，李秋霞为牛头村支书。</p><p class="ql-block"> 从医院回家，牛八手跟父亲牛代慈报告:“老爷子，想跟您商量个事，我和秋霞都是村干部，按照计生政策，要带头做纯女户，出月子后就去办独生子女证！“。“做纯女户？办独生子女证？不行不行，坚决不行！“牛代慈大吃一惊。牛八手说:“我和秋霞反复商量过了，计生政策是基本国策，我们都是村干部，干部干部，先干一步！做为村干部，我动员别人做纯女户，办独生子女证。我自己更应当带头！“。“不行，不行！坚决不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古训！我们家世代单传，就靠你延续香火，你必须生个男孩！“牛代慈被气得眉毛胡子翘起。牛八手说:“老爷子，必须生个男孩！我也想！您老人家算算，自我知世以来，我们祖上都是先生女，后生男，哪一代不是先生五六个女儿，最后才生一个男孩！现在的政策，就是我想生，最多生三个女儿，必须会被强制结扎，怎么也轮不到生男孩啊！与其那样，我们不如自己做个表率！老爷子，政策如此，我们不要再坚持旧思想了，男女平等，男孩女孩都是后人！您老仔细想想，我说得是不是事实！“。牛代慈懵了，青着脸儿，一行清泪从眼角溜到白白的胡须上，在胡须上挂着，如一颗一颗的珠儿。李秋霞拿了手帕帮牛代慈擦眼泪。牛代慈扒开手帕，重重地“嗯！“了一声，双手抱着头，走到厅屋，直直地跪在祖先堂前。牛八手和李秋霞慌忙跟过去扶。牛代慈推开。李秋霞说:“爸，政策如此，全村的纯女户都有上百户，我们面对现实吧！我和八手都是村干部，大为老师对我们夫妻俩很看重，要树我们为计生模范，优先推荐八手为副镇长！那头靠不住，就靠这头，让八手吃国家粮，有个好前程，你老人家想开点！“。牛代慈跪地良久，左思右想，也只能答应了。牛代慈命八手夫妻一同跪下，向列祖列宗九磕头:“列祖列宗，不孝男代慈愧对列位先祖，牛家香火断了！我是罪人啊！“。晚上，牛八手陪父亲喝酒，李秋霞抱着孩子在喂奶。牛八手请父亲给女儿取名。牛代慈说:“命有八龙九凤，政策只留一凤！就叫牛一凤吧！”，说罢，仰头喝下一大杯薯酒，老泪如雨。</p><p class="ql-block"> (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