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家厨房角落里放着半桶小苞米渣，闲置了几年我记不大清了。每天忙于繁杂的家务劳动，我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看着厨房里的杂乱无章，那天我决定偷空给厨房来个大扫除。当这半桶小苞米渣在众多瓶瓶罐罐中露出“庐山真面目”时才记起了它存在的缘由 —— 那是多年前我为麻雀们备下的食粮。</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喜爱小动物是我的天性，猫猫狗狗自不必说，就连那些个头儿不大颜值不高，整天只会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也会让我爱不释手。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冬天趁着雪天麻雀无处觅食的机会，和邻家小哥哥找了块没人的空地儿，扫了扫雪用绳子拴一截小木棍儿，支起一个破竹筛子，再撒上把大米 ，我俩躲在暗处瞅准时机拉动绳子 …… 于是一只贪嘴的麻雀就成了我的俘虏。我兴冲冲地捧着战利品回到家找出个小笼子，奶奶走过来看了看麻雀的嘴丫子说：“这是只老家贼，气性特别大养不活的。好孩子，听奶奶话快把它放了吧！”奶奶的话让我扫兴，但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又怎肯轻易撒手？我强行把它装进笼子挂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哪知刚一进笼子小麻雀就开始对我实施反抗，愤怒地扑棱着翅膀东一头西一头不停地撞笼子，对送到嘴边的美食也视而不见。这种状态整整持续了一天，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表达它对我的极度不满。看样子它真的不甘于牢笼的束缚。直至第二天一早没了动静，只看到笼中蹬翻的米盅、水罐和一具仰面朝天的小尸体，可怜的小麻雀只活了一天。我后悔当初没听奶奶的话害得小家伙丢了性命，心疼得直掉眼泪。我想一定是小麻雀记恨我用如此“卑劣”的手法让它失去自由，所以选择了绝食以死来表示对我的抗议！</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后来才从生物老师那里获知正如奶奶所说“老家贼”是不能笼养的。麻雀是群居动物，有它们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成年麻雀一旦被捕捉关进笼子里，对自由的强烈渴望使得它气性越来越大，这是麻雀在紧张害怕的状态下产生的应激反应。它们宁肯饿死渴死也不会接受人类为它们安排的“舒适”生活。没想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体长不过十几公分且貌不惊人的小精灵竟然也有着自己的尊严。倔强的性格，视死如归的气节让我不由得对它们另眼相看，自此我断了养麻雀的念头。每天看着它们在屋檐下的巢穴里进进出出，看着它们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我感到十分惬意。</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我和麻雀的缘分并没有就此了结。几十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和它们的缘分又得以延续。小区里的居民楼大多都在窗外安装了护栏，或是放置闲杂物品，或是摆上花花草草。我家也不例外，也正是这个护栏重新开启了我和麻雀们的缘分。那是几年前的一天我端着水舀子正欲打开窗户给盆花浇浇水，猛抬头看到一只麻雀正站在护栏架上用小嘴精心梳理着羽毛，不时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我立即停止了手上的一切动作以免惊扰它的闲情逸致。麻雀发现了我却没有逃离，隔着玻璃和我四目相对。我猜想它一定是外出觅食没有找到人们丟弃的残羹剩饭来求助于我。我抓了把小米装在小碗里轻轻地打开窗户，还没等我放下小碗只见它嗖的一声不见了踪影。我把食碗水碗放在护栏板上轻手轻脚关上窗户躲在窗帘后。少顷麻雀又回来了，还带来三五只伙伴。小家伙们贼精，站在护栏架上一双双小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时不时还瞅一眼屋内的我。大概它们感受到我的善意，也许是经不起美食的诱惑，飞落栏板上站在碗边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边吃边欢快地叽叽喳喳。其中两只紧挨在一起，一只个头儿稍大，个头儿小的那只口黄未褪羽翼也不太丰满，它们应该是一对母子。母亲一边不停地啄食苞米渣，一边忙不迭地把吃进嘴里的食物嘴对嘴地喂给身旁的孩子。麻雀们吃饱喝足后几双小眼睛又朝屋里望了望好像在说：“好心人，谢谢你，明天见！”先后展开翅膀向远处飞去。</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麻雀有一定的记忆力，它们能够记住食物的位置，能够记住特定食物的来源。因此我断定明天它们还会来！第二天一大早我又准备了满满一大碗苞米渣、一大碗水提前放在护栏板上。果不其然，不大功夫未见其影先闻其声，随着一阵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十几只麻雀先后飞落在栏板上。没曾想“大部队”在后头，片刻栏板和护栏架就被这些小精灵们占领，数了数不下四五十只！也不知它们采用了什么样的交流方式一传十十传百的。不用说从那天开始我当上了编外“鸟妈妈”并且一发不可收拾。我和麻雀们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我的责任是为它们准备充足的食水，它们的任务是吃吃喝喝。它们体内自带的生物钟比闹钟还准，每天一早一晚从没有误过点，一个月下来需为它们备足几十斤苞米渣。据我观察小家伙们非常遵守规则，懂得先来后到之分，后来者不会主动去争抢位置，站在护栏架上耐心等待。先来者饱餐一顿后会让位于后来者，使每一位来访者都能满意而归。有的边吃边哺喂雏鸟，有的叽叽喳喳交头接耳，还有的干脆跳进水碗里旁若无人地洗起冷水澡，眯着小眼睛开心地抖动着翅膀，一幅享受生活的样子让我忍俊不禁。没想到一个无心的善举让狭小的护栏成为麻雀们的乐园。</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水足饭饱后的麻雀们并排站在护栏架上挺着鼔涨的嗉囊惬意地梳理起羽毛。看着它们一个个心满意足的小模样，我不禁想起几十年前那场横扫麻雀的战争。当年麻雀曾被冠名“四害”之一，和老鼠苍蝇蚊子同等地位。麻雀是杂食性动物，除了捕捉苍蝇蠓虫和蚂蚱蝼蛄等田间害虫外，还会食用一些杂草种籽和一些乔木、灌木浆果。在食物匮乏的时候也会对人类的庄稼下嘴，使农民辛苦种出的粮食遭受损失。在那个粮食极度珍贵的年代麻雀成了人们眼中糟蹋粮食的物种，一度成为过街老鼠 —— 人人喊打！为了消灭它们，人们想尽了一切办法对麻雀赶尽杀绝！那段日子无论是农村还是城市里的麻雀们都度日如年。依稀记得那年街道居委会的大妈们每天把各家各户闲来无事的妇女、老头儿、老太太们组织起来，在胡同里敲着脸盆、铁桶，挥舞着扫帚大呼小叫。麻雀们惊恐万状疲于奔命，由于无处栖身只能一个劲儿地飞，直至体力耗尽纷纷坠地身亡。胡同里有些和我一般大的男孩子也会乘麻雀之危，躲在墙角手持弹弓瞄准刚刚落在树杈上惊魂未定的麻雀，只听嗖的一声随着石子箭一般飞出麻雀应声落地。男孩子随即捡起没了气息的麻雀喜滋滋地拽着母亲的衣角到居委会邀功请赏。</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可怜的麻雀们遭遇了一场灭顶之灾，以致这个种群的数量骤减。后来有科学家解剖了麻雀的嗉囊发现其中以害虫居多，只有少部分粮食，不应该称其为害鸟。它们对保持生态平衡，对除掉农田里的害虫保护庄稼起到了积极作用。麻雀们才得以平反正名，虽然身份没有国家一级、二级保护动物那么尊贵，也晋升为国家”三有”保护动物，即有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从此它们的生存有了保障。农村里的麻雀们继续着过往的生活习惯；城市里的麻雀们多年来也早已适应了城市生活。它们学会了在垃圾堆里寻找人们丟弃的食物残渣，在小区里捡食孩子们掉落的面包屑，还会细心地去发现好心人在角落里为它们投喂的小米和苞米渣。</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喂食护栏上的麻雀们是我每天一成不变的习惯且习惯成自然，一干就是五六年。虽然栏板上被它们用粪便涂鸦；虽然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有时让人心烦。但是看到每天有这么多可爱的小生灵能在一窗之隔与我和谐相处，也是十分难得的让人开心的乐事。我为这些麻雀感到庆幸，它们生在好年代。如今人们的环保意识普遍增强，爱鸟护鸟的人越来越多，就连小孩子捡到受伤的麻雀都知道带回家交给爸爸为它疗伤。和我相同的喜爱小动物的人士不在少数，有的在小区的角落里撒上小米投喂麻雀；有的为无家可归的流浪猫狗备上充足的食粮。一幅幅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画面令人欣慰。</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新冠疫情爆发后不久的某一天，不知何故窗前麻雀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戛然而止。一连多日栏板上的食碗、水碗纹丝未动。我想该不会是麻雀们也去躲避疫情了吧？疫情过后它们一定还会飞回来的。它们不会忘记我这个鸟妈妈，不会忘记它们品尝多年的美味佳肴。我把剩余的半桶苞米渣放在厨房角落里等待着麻雀们归来。但是一等就是四五年，小精灵们失约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多年来听惯了麻雀们演奏的交响曲，虽然它们没有百灵鸟的歌喉，但在我听来却是无比的美妙。窗外的护栏上没有了往日的“壮观”场景，没有了喧闹，反倒让我无所适从，心里空落落的。多日的观察才发现不光我窗前的小精灵们不见了踪迹，小区里能看到的麻雀也屈指可数，街道上的绿化带里、法桐树上也听不见过往的叽叽喳喳。冬日来临，我凝神望着窗外偶尔掠过的三五只麻雀，望着小区里的一栋栋居民楼，望着远处的商业大厦心里在想：现代化的建筑让麻雀们失去了可供筑巢的栖身地，它们居无定所，或许这就是它们离开我的原因。但愿小精灵们去了一个美好的地方寻找到新的家园。但随处可见的高楼林立、玻璃幕墙，它们又该去哪里筑巢安家？不由得心里一阵失落，麻雀们真的走了，离开了相伴多年的我，离开了它们曾经的乐园 ……</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我忘不了多年来和这些小精灵隔窗相望的一朝一夕；忘不了这份难得的人雀不了情。它是大自然中人与动物相互信任、和谐相处的见证；它像一股暖流在我身体里流淌，溶化了我的心，让我又多了一分善念。可爱的小精灵，不知你们去了哪里？想念你们！希望有一天窗前重新响起你们的“天籁之音”，栏板上又留下你们的涂鸦作画。我还想做你们的“鸟妈妈”呵护你们。我会一如既往地在窗前等待着你们的归来，和你们共享美好生活，共享属于我们自己的欢乐时刻。因为这个世界是我的，也是你们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 2024年12月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