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聚会让我泪流满面

向楠的世界

　　自从QQ和微信被开发出来，人际交往空前密集，多年失联的同学、战友、邻居、朋友，通过QQ和微信而重逢。

于是，一场又一场聚会轮番上演。

在最初的惊喜和激动过后，问题来了，原本为了重续友情而进行的聚会渐渐开始变味儿了，成了各种攀比各种秀。因为聚会陷于滥俗，多年前就专门有《关于聚会的N项规定》流传网络。

尽管因各种原因，我参加的聚会并不多，但我从不排斥聚会，我甚至还很期待聚会，因为我知道，有那样一种聚会，能让我泪流满面。

1

这是一次战友间的聚会。

这群战友曾是基建工程兵战士。

基建工程兵是我军存在时间最短的兵种，短到只有十七年。兵种撤销时，除了一部分改为武警部队外，其余都整建制就地转业了，也有很多战友复员回到家乡，从此山高水长，只能梦中相望。

这其中有一位现已七十多岁的老兵。

复员回乡后，他当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耕地种田，面朝黄土背朝天，大千世界里，没有人知道他。他好比一粒沙，被淹没在岁月的风尘里。

他做梦也想不到，军营还记得他，战友们还记得他，他接到了一纸通知——战友们要聚会了。

从接到通知的那天起，他就激动得再也不能睡一个安稳觉，梦里都是军号声。

穿着草绿军装的他，唱着军歌，手握钢枪，也是一个英俊的儿郎。他和战友们一起开山挖矿，一起巡逻扛枪，吃的一锅饭，睡的一铺炕。

他想念战友。

为了买一张参加聚会的火车票，他开始天天捡饮料瓶子。谁也数不清他捡了多少个瓶子，就这样五分一毛地攒够了车票钱，风尘仆仆赶到了聚会地。

一张车票不过百八十块钱，在城里人眼中，谁会在乎这百八十块钱？

他在乎。

那不是钱，也不是一张普通的车票，他是要去看一眼当年的兄弟，去找回自己的军旅生涯。

军营早已撤销了，战友们也都老了，这注定是他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战友聚会了。

敬礼，握手，拥抱。

那一场聚会，生活的万般苦难都忘了，他又成了当年的士兵，又找到了当年的光荣。

永不磨灭的番号里，有他的大名。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情景，但战友们还是看出了他的困囧。

离别的那一天，战友们塞给他一个信封，里面是所有战友为他捐的钱。

还有一张火车票。

哪怕穿过一天军装，我们也有一世的战友情。

2

这是一次发小间的聚会。

我出生在一所军队院校，有一群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在特殊年代里，所有军事类院校被解散，父辈们打起背包，奔赴了全国各地，我们这群孩子也从此飘零八方。

虽然失去了彼此的音讯，但我相信，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梦里一定是我们共同的军营，共同的大院。

满院的梧桐树见证过我们的童年。

感谢网络，我们又找到了彼此。

聚会是当然的。

有一位女同学，双腿患有关节方面的疾病，行走不便，常年困居家中。但她太想念同学了，同学们也太牵挂她了。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发小，聚会怎能少了你一个？

见面那天，已怀有身孕，本身行动也不太方便的女儿，知道妈妈太想参加聚会了，就坚持开车将妈妈送到了集合地点。

那一天，我曾经美丽的女同学已是病态之躯，她成为了聚会的中心人物被重点保护起来。

郊外游玩时，同学们用轮椅推着她。上下台阶时，已经不年轻的发小们，喊着号子，合力抬起了她的轮椅。

而集体合影时，最好的位置也留给了她。

游玩结束时，几个男同学们推着女同学走在落日余晖中。

望着他们的背影，我眼泪夺眶而出。

那一天，我的女同学感到了无比的幸福温暖。被一群发小簇拥着，仪态端庄的她，笑魇如花。

3

这是一次工友间的聚会。

我曾在一间工厂工作过四年，为了追寻我的记者梦，毅然决绝离它而去。

我以为，在工厂停留的那短暂一瞬，我很快便会遗忘。人生的路途何其漫长，谁会记得曾经走过的那几步呢？

却想不到，它固执地盘踞在我的心底，已近四十年不肯离开。

我的工厂，在时代大潮中也不可避免地落下了帷幕。

三十多年后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了工友乔敏的电话，说我们工厂就要拆掉了。

我心里一紧，整个人当场呆住。

我以为已被岁月遗忘掉的却刻进了心底，我以为该被时代记住的却最终灰飞烟灭。

我和乔敏当天即赶到厂里。就那么巧，负责拆迁的施工队正好登上楼顶，举起了铁锤。

我赶紧拿出手机，拍下了夕阳中工厂最后的模样。

走在已变得空荡荡的厂房，三十年前的欢声笑语好似在我耳边回荡。眼前是一张张青春的面孔，那些面孔里也有我自己的。

我有些伤感，给当年同一天分配进厂的好友海云发了条短信：“好想再回到从前，你和我，两个二十三岁的女孩儿，在这里迎面相遇。”

当年也曾意气风发的工友们，你们今在何方？

有这种感慨的不止我一人。

那年临近春节时，我收到了乔敏发给我的一个录音文件，工友群即将举办一场网上“微晚”。

乔敏写了篇散文《难忘》，准备在微信群中朗诵给大家。

我点开了录音。

整段录音共有十五分钟，讲的全是工厂里的故事。

只听到一半，我已是泪流满面。

“一转眼离开工厂也已二十五个春秋之多了。如果把它比作改嫁的话，二十五个春秋也早已是绿树成行叶子成荫了呢。然而以后，不论这一段的人生有多么高，多么宽广，却都无法置换那个时候心里的那一片方场。 那镌刻进生命丝缕编织的岁月怎么能了？怎么忘记得了？”

是啊，这才是我渴望聚会的理由。不是为了攀比，不是为了作秀，是找回心中的那一片方场。

乔敏说得对，青春时的经历对于我们，就“如同初恋，不论谁对谁有什么亏欠，那是光，那干净的情怀却是永存了的，不可替代的初恋啊。”

我非常喜欢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每当怀念青春时，总情不自禁唱起它：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地这么想。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地流转，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地成长。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下一场聚会上，我想唱一唱它。

（图片来自网络，诚意致谢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