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br> 四月初,喀喇昆仑山下了一场不小的雪,迎接我今年第一次进山。<br> 沿着新修的边防公路麻塔路往西,一会儿工夫就进入山谷。中间是叶尔羌河,河的右岸是昆仑山,左岸是喀喇昆仑山。高耸入云的两山之间,国防路在其中架起了好几座水泥钢筋桥梁,以这样的方式来征服这两座世界名山和这条南疆也是中国最大的冰河。<br> 四月的雪,居然越下越丰沛。雨刮器加到最大档才可以除去挡风玻璃上的飞雪。路面上早已经厚厚的积雪了,整个这一百多公里长的塔吐鲁沟,可能就我们这一辆车在飞雪中前行。这唯一的车辙,是雪的生气。<br><br> 快到35公里处的大桥时,远远看见,桥上居然站着一头骆驼,迎着风雪,一动不动地在桥的那一头。我放慢车速,稍稍绕了点方向盘,看着雪片打在它身上,不无怜悯地从它身边走过。<br> 第二天下午回来的时候,居然又下起了雪,只是这雪下得稀稀落落的,像故乡的秋雨,没有苍茫,只有温柔。到了35公里处,那骆驼依然站在大桥上靠南边的这头。<div> 再一次打它身边过,正思忖时,自己已经走到桥的另一头了。急忙停车。同行的朋友问怎么了,我说,那骆驼不对,有问题。一边回答边一边倒车。<br><br></div> 退到骆驼身边,三个人同时下车,一看,都惊呆了。<br> 原来,这大桥在桥板与桥板连接的地方,为了减震的需要,预留了约5到8公分的间隙,可怜的骆驼,右前脚掉了进去,被钳在了间隙中间。<br> 驼背上已经堆积了一层白雪,我把积雪用双手清掉,让小金扶着骆驼已然疲惫到极致的头,我双手握住它受伤的脚,往上使劲的拽,一连试了三次,都没有成功。<br> 那脚蹄与踝关节相间的地方,被情急中的骆驼把厚厚的皮子扯磨穿了,露出来的是白色的筋骨。红色的血,早已经冻成了黑色,凝在水泥板与脚相钳的桥面。看了真叫人难过。<br><br> 我们从车上找来撬杠,想把桥板撬动一点,然而,无济于事。最后,只好用榔头和铁锥,一锤一锤一点一点地把水泥板剔开。每砸一锤,骆驼的腿因为疼,就颤抖一下。<br> 我抬起头,分明看见,骆驼的眼里已经有痛苦的热泪淌了出来。<br> 让同伴们停下来,我走过去,扶起骆驼已然没有力量扬起的头颅,把它搂进怀里,贴着我的胸脯,右手不停地抚摸着它的脸颊……<br><br> 四月,在塔吐鲁沟边防路,往往一整天没有一辆车经过,即使偶尔有一辆车经过,也一定跟我昨天一样,因为粗心而让骆驼失去了被救援的机会。真不知道眼前这只骆驼,在这儿受困了多少日子,只是从它将倒未倒的疲惫身子,我们猜测,至少被卡在这儿三天了。<br> 想到这儿,自己的眼里也噙满了泪花。转过身,一狠心,只听见它长长一声哀鸣,三人一起用力,终于把那脚蹄子拽了出来。而殷红的血,又从那新的伤口子处,渗了出来。<br> 小金取来包扎绷带(这是我们进山的车上必备之物),给骆驼涂上消炎药和云南白药,再把它紧紧的缠绕着包扎起来。<br> 整个施救过程,我们花了一个半小时。撑起腰,这雪,什么时候停的都不知道。把车上剩的几个馕饼全部喂给骆驼,大家终于松了口气,不舍地离开了一俯一瘸的骆驼……<br><br> 十天以后,我们再次进入塔吐鲁沟。在25公里处,见到了一群骆驼。我把车速自然放缓,把车窗摇下来。突然,一只骆驼离开了正在专心食草的驼群,朝我们走过来。我一眼看到它脚上缠绕的绷带,急忙下车。<div> 它走近我,我忙不迭地跟那天一样,把它的头搂进我的怀里,没有语言,只有我俩热泪盈眶的眼的对视与交流,许久许久。<br> 离开它的时候,我让小金开车,重情的骆驼,一步步送我们,几乎就跟着小车送出来三百多米远。太难舍,便难受。我让小金加速,后视镜里,远远地,还看见我的骆驼,在后面公路上,小跑着追赶我们。<br> 车轮在砂石路上笃笃有声,我们全都没有了语言。是的,原来情感与文化并没有直接的关系,情感是所有动物的本能,不是人类的专属。看今天的人类,或许是太文化太文明,一些人的情感还不如动物健康,他们往往因为功利的需要,可以恩将仇报。<br> 《三字经》里的“人之初,性本善……”云云,应该说的就是人类刚刚离开动物阶段时候,非人文内涵的秉性吧?</div>